铃铛声消失在山谷的方向,原本以为永远不会散去的浓雾也渐渐散开了。
所有人同时吐了一口气,好像附在身上的妖魔离开了。浓雾散开后,终于可以看清其他人的脸了。刚才完全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没想到却是近在咫尺。
“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目瞪口呆。
“不是告诉你了吗,是神降。”
与喜的态度一如往常地恶劣。
“神降时不可以说话。”岩叔转动着僵硬的肩膀,“这是住在神去山上的神明趁着浓雾出巡。”
“好久没看到这么壮观的神降了。”
三郎老爹似乎很激动。
我并不想知道什么神明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难道大家没听到奇怪的鼓声和铃铛声吗?刚才不是有什么东西经过我们身旁吗?那就是神明吗?刚才那种凉凉的感觉,让人搞不清楚状况,那静静经过我们身边的,就是神明吗?
但是,大家似乎完全不想聊这个话题。
“撤退吧。”清一哥说。
“好。”“是啊,是啊。”大家一派悠然地走下斜坡,完全搞不懂他们刚才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感受到奇怪的动静。
山上的动物属于山上,山上所发生的事都交由神明处理,在山上打扰的人类不应该多管闲事。
我深刻体会到神去村民的泰然,或者说是他们哪啊哪啊的态度。
那天晚上,村庄内始终弥漫着薄雾,农田里也不见萤火虫的踪影。
神去村所有的人应该都去参加村田爷爷的葬礼了吧。
村田家位于下地区的中央,这一带的神去河流域开垦了比较多的土地,因此,农田的数量比神去地区多。旧伊势街道位于和神去河垂直的方向,难以想象江户时代,前往伊势神宫参拜的民众挤满了这条街道,街道两侧还留下几栋像是昔日旅店的两层楼建筑。
村田家就位于街道旁,前院很大,有主屋和仓库,是典型的农舍建筑。
村田家屋内和前院都挤满了吊唁客,身穿鲜艳橘色袈裟的和尚正在客厅念经。清一哥借给我的西装尺寸刚刚好,我烧完香,和与喜一起站在庭院的角落。我从来没有和村田爷爷说过话,但看到他们家人哭红了眼,我也忍不住难过起来。
为了抛开哀伤的情绪,我四处观察。虽说是来参加葬礼的,但与喜还是一头金发,格外醒目。清一哥和三郎老爹端坐在客厅,祭坛上放着村田爷爷的照片,看他的照片,就知道他这辈子都活得耿直而顽固。祭坛周围放着村民送来的祭礼,大篮子内装着罐头食品和水果,再用透明的塑胶纸包了起来。都什么时代了,即使收到罐头食品,也很伤脑筋吧,虽然我这么想,但这可能是这里的习俗。
最搞不懂的就是插在祭坛上的树枝,树枝上还有许多鲜嫩的绿叶。
“白花八角树枝,”与喜说,“去扫墓的时候也会带着,你们那里不用吗?”
嗯,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没看过。中元节扫墓时,从来没有人带过满是树叶的树枝,倒是会带花束。
“那种树枝有香味,香气可以持续很久。通常都种在墓地,举办葬礼和法会时会截取一段树枝使用。”
我没有认真听与喜的说明,因为我在前院的吊唁客中发现了直纪的身影。身穿丧服的直纪正和垂着双眼的祐子说话。
“喏,直纪也在,因为今天是星期六。”
与喜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以观察我的反应,我面不改色,但脑袋却转个不停。
与喜的意思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所以直纪才能来参加葬礼吗?神去村的大部分村民都靠务农或林业为生,可以自行说休假就休假。直纪无法随便休假,代表她是在公家单位或公司上班,而且,上次赏樱时,她说她去“出差”。
我终于下定决心问与喜:
“直纪住在哪里?她好像和清一哥、祐子姐很熟。”
“啊?”与喜露出比刚才更贼的笑容,“你很在意吗?”
“不会啊。”
“少来了,你别装了。”
他捅了捅我,这家伙真惹人讨厌。
“直纪住在中地区,刚才我们车子不是经过一家神社吗?就在那儿附近。”
“是哦。”
那家神社很气派,听说祭拜的是中世纪时统治这一带的祖先。邮局和村公所也在附近,改天我去办事时,顺便去她家看看。不对,这样不就成了跟踪狂?
“她当然和祐子姐很熟,”与喜继续说道,“因为直纪是祐子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