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你了是吗?告诉我是谁。”
“没人打我,”我弯下腰,摆脱了他搁在我肩膀上的手,拍屁股上的土。“我自己摔倒的。”
“我是校长,”他撩起衣襟,蹲在地上,“别害怕,跟我说,是谁打的你?”
“是我自己摔倒的。”我又拍了拍书包上的土,然后起身鞠躬,“谢谢先生,我得回家了。”
我后背跟我说,那个先生还在看着你。我跑起来。
母亲最近总是很晚回家,我已经习惯自己回了。我知道爹在龙伯家。
快到龙伯家时,我又闻到了药味。似乎变了,跟往日不同,淡了,轻了,像是一灶炉火将熄时的味道。
龙伯躺在**,爹坐在床边。“龙伯龙伯——”我叫他。龙伯睁开眼,眼睛很亮,奇怪,就好像不是他原来的眼睛,而是有人从天上摘了两颗星星给他换上了。
“冬儿回来啦!”龙伯坐起来,爹起身想去扶他时,他已经坐得像把折尺了。
“进了学堂就是不一样,”龙伯把我的手拉过去,握在他手里,“你瞧,像个小先生呢!”他手劲很大,握得我生疼,可我还是让他握着。
龙伯的嗓音也清亮了,不像往常带着咝咝的痰音。“饿了吧,”爹说,“外头桌上有我给你龙伯煮的鸡蛋,去拿个吃吧。就在外头玩,我跟你龙伯唠会儿嗑。”
桌上的碗里有三个鸡蛋,我拿了一个,在碗边上磕开,慢慢剥。爹和龙伯的声音低了下去,海潮声渐渐大起来,把人声、树叶的窸窣和鸟扑打翅膀的声音都卷入了大海。天色暗下来,黑在加深。爹说,海里有个大乌贼,太阳一落山,它就钻出海面,把肚子里的墨汁吐出来,就把天染黑了。第二天,它又把墨汁吸回去,天就变亮了,太阳才能升起来,把被乌贼弄湿的天烤干,天就变得瓦蓝瓦蓝的了。
“大乌贼不死吗?它要是死了怎么办?”
“不死。太阳也不死。”爹说。
“那人呢?人为什么会死?”
“其实人也不死,比如说吧,百年之后爹是要死的,可我有了你,我的命就活在了你身上了,就等于没死。”
“那我妈呢?”
“她的命也活在了你身上,所以你妈也不死。”
那,龙伯的命活在谁身上呢?
爹出来了。“龙伯呢?”我问。爹脸上的皮好像刚被松过的土。
“走了。”
“他去哪儿了?”
爹指了指天。
我跑进屋去,床空着,龙伯已经不见了。我猜出来了,龙伯就睡在床下的棺材洞里,以后我再也不能躺在里面了。再也见不到龙伯了。
爹跟了进来,我问他,“爹,龙伯的命活在谁身上呢?”爹在屋里转圈,四下踅摸,“没儿没女,死了就是死了。”他说。
“来吧,帮爹收拾东西,有用的都拿家去。
“你看我干嘛,你龙伯嘱咐的,这屋里的东西都归咱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