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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总是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
上初中之后的样子、上高中之后的样子、上大学之后的样子,这些我都能想象得到。漫画和小说里充斥着对校园生活的描写。但是,大学毕业后是什么样子呢?我完全无法想象。
结婚,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成为一位母亲。我想大概会是这样吧。但对我而言,它既没有现实感,也不足以让我心动。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曾让我们画“长大后的自己”。
有的孩子画的是偶像歌手,有的孩子画的是魔法师,女孩子们画的最多的是“公主”。
谁都不能成为公主,极少数人能成为魔法师,大多数孩子都成为不了偶像歌手。
而我甚至没能成为一位母亲。
要是知道自己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上幼儿园的我会有何感想?我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意识到:
不管未来是好是坏,都无法改变。既然这样的话,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好一些。
明明大多数学生都来自同一所小学,但是初中的氛围和小学完全不同。就像一艘在风平浪静中航行的船突然迷失了方向,像是遇到了一场暴风雨,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一不小心甚至可能命丧黄泉。
长大后回想起那段时光,好像有无数种可以避免或预防的办法,但是当时没有任何人向我们伸出援手。
父母和外公对里子的态度,还有三年的初中生活所埋下的种子,最后让我有了对大人们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
谁也不会向我们伸出援手。
我还好,我得以苟延残喘。只要愿意逃离,初中便不会对我穷追不舍。对我穷追不舍的别有他物,但那与学校的混乱无关。
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没能苟延残喘活着的朋友,那是我难辞其咎的另一项证明。
初中时期的我依旧是一个在班上不起眼的、没有什么朋友的学生。
里子交了好几个活泼、漂亮的朋友,是班级的中心人物。我则每天与几个普普通通的朋友在一起。
小学时被编入特殊班级的、有缺陷的学生,上了初中后也和我们在同一个班级。他们在别的教室上课,但是课外活动和课间都和大家在一起。他们被一些坏学生玩弄于股掌之间,饱受他们嘲笑。
我和我们这一群人会照顾他们,和他们结伴。但那并非出于友善,而是因为有阿丽莎。
前岛阿丽莎,一个可爱的小个子少女。她不像初中生,倒像是个小孩子,动不动就挽着别人或是牵着人家的手,非常可爱。
她有语言障碍,话说不清楚,总是结结巴巴的。现在想想,她可能还伴有发育障碍,有时遇到话说不清楚的时候会大吵大闹。
但我还是喜欢上了阿丽莎。她总是一边笨拙地说话,一边伸过手来抚摩我,试图填补语言上的不足,这让我觉得自己备受信赖。
阿丽莎还经常照顾班上另外一个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女孩子——皆上理菜子。
于是,我们这群女孩子便自然而然地经常与阿丽莎还有理菜子在一起。
其实,我不是很懂理菜子,就算和她说话也只会得到她含混不清的回应。她胖鼓鼓的,像个球,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馊味。对我而言,理菜子是阿丽莎带来的有点麻烦的拖油瓶。
虽然阿丽莎无法用语言清楚地表达,但是我知道,把理菜子视作麻烦的话,阿丽莎也会受伤。
有的同学把理菜子和阿丽莎当作“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种”,嘲笑她们、无视她们。有的男生还朝她们扔橡皮,把她们的书包扔出窗外,把她们的鞋子丢进垃圾箱。
他们画了一条线,把自己与阿丽莎她们区分开。而我也画了一条线,把阿丽莎与理菜子区分开。那条线会伤害阿丽莎,所以我选择把它藏起来。
即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我依然没有停止画线,通过画线的方式隔离不同的事物。
直到现在,我仍然常常孜孜不倦地画线,直到将自己置于线外。我和他们不同,我没有任何价值。我将自己与美好的事物隔离开,独自吞咽着世界的不慈悲。
随着交往的深入,我逐渐看到了理菜子的可爱之处。喜欢某个笑话时,她会放声大笑,并一遍又一遍地央求我讲给她听。没有兄弟姐妹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照顾一个小妹妹。被人依赖的感觉并不算坏。
上初一那年,在学校里,我最常和阿丽莎、理菜子以及友美、直子在一起。
友美沉稳又健谈,当时正在笔记本上写一部很长的原创小说。直子是我们这群人中唯一性格活泼的人,班上那些很受欢迎的同学都很喜欢她。她随时可以脱离这个群体,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和我们待在一起。或许是出于善良吧。
友美和阿丽莎家在南边的团地,直子和理菜子则住在住宅区独门独户的房子里,只有我住在东团地。
由于缺乏运动天赋,有的同学完全对我敬而远之。体育课练习手球或排球时,和我同组的同学有时甚至当着我的面咋舌或是表示不情愿。
也许从这一点上来看,对于那些位于班级顶端的同学而言,我其实与阿丽莎、理菜子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