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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格林在他们居住的树下撒了一泡热气腾腾的尿。等抖落干净,他跪在地上,鼻尖几乎触到那一汪水面,使劲嗅,好像要把尿吸进去。苏珊提着那只扁平刺猬问,亲爱的,你干吗呢?
动物们都会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留下自己的气味,李格林说,这样其他动物就不会入侵咱们的地盘了。李格林手一撑爬起,说,还行,够味儿,不但可以让别的动物退避三舍,我还能凭着对气味的记忆找到咱们的家。你再不用担心迷路了。
苏珊将信将疑,可她没敢说什么,反而升起一个自己觉得特别可爱特别好玩的念头。她跟李格林说,太棒了,真神奇,我们肯定不会迷路的。
她搂住李格林亲了一口,然后蹲在地上,说,我也尿,这样要是你找不到我还能找到家呢!
别!李格林大喊,他抓住苏珊的胳膊,把她斜向拽倒在地。他用的劲儿很大,如果再大一倍,苏珊觉得李格林会把她像扔一个链球那样扔出去。那时候苏珊已经尿了出来,她的骤然倒下害得她把尿尿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她拄着一只胳膊狼狈地趴在地上,她身体着地的一面满是尿水,于是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不过她最恨自己不争气的不是眼泪,是此时**有热腾腾的尿源源不断地流出。
李格林把身体弯成一个小写的“n”,端详着自己那汪尿。幸亏没混一块儿,他说,混一块儿可就麻烦大了。
孩子,好孩子,李格林把手插到苏珊腋下,把她架起,温柔地说,千万别给我添乱行吗?自然的世界是雄性主导的世界,雌性动物不必尽保护领地的义务,现在我们他妈的还没进化到母系氏族社会。
不哭了,孩子,李格林把苏珊抱在怀里,抚摸着苏珊布满红色斑点的后背说,你坐在这儿等我,我去生一堆火,把我们的猎物烤熟。等着享受美食吧!
按照自然法则,苏珊抹了把泪,说,你应该生着吃。
李格林扭过头,用某种怪异的低温的眼神盯着他脚下的女人,然后说,如果你可以,我不介意生着吃。
李格林还是把刺猬烤熟了,火种取自燧人氏的经验。他找了一根坚硬的干枝和一段干燥的朽木,反反复复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点燃了朽木。
苏珊想,按照自然法则,应该等天火的。但她不想再说什么了,她想起了还未找到的野果,于是起身在临近的几棵树下寻找。
烧烤刺猬的方式和叫花鸡的做法一致,李格林把刺猬用泥封住,把泥球草率地扔进火堆,并不时用树枝拨拉着,以物理学的常识让泥球均匀受热。苏珊捡了几个香气四溢的野果,有一个熟得太透,居然散发出一股酒香。她两手捧着小跑着过来,想把果子塞到刺猬的肚子里,那样一定味道更鲜美,可随即想到,他们没有刀。刀是文明,不,野蛮世界的东西。
剥去干燥结块的泥,刺猬的一身皮毛也随之脱落,露出粉嫩的肉。这小兽的肉本身就有种果子的甜香,苏珊吃了小半只。如果有盐撒上,我还可以吃得更多。她想。
其余的都让李格林吃了,他连内脏都吃了个干净。苏珊看李格林把刺猬的肠子也吞了下去,那肠子鼓胀着,里面还有未排空的粪便。苏珊抓了块包刺猬的泥块,转身跑到一边,她怕自己当着李格林的面吐出来。
那泥块还有余温,苏珊托在手心里端详。泥块成凹形,黑红色,内面有刺猬毛的清晰印痕,还有一小坨刺猬的油脂。苏珊轻轻捏起那团油脂,手绕到后面,将它涂在布满斑点的红肿臀部上。之后她握住泥块使劲掰,掰不动,这森林中的泥土有黏性,以后说不定要烧一些陶杯、陶碗什么的。苏珊正想着,李格林满嘴油光光地站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说——走吧走吧,咱们找水源去。
还不到黄昏,森林里就已经暗了下来,被树冠分割成无数个象限的天空却还亮得刺眼。
当苏珊抬起头,在她眼里,天空就像星空一样绚美。当她低下头,爬满藤蔓的林中小径,就像沙漠一样令人绝望。苏珊的皮肤被藤蔓上锯齿状的叶片划出了许多细细的血痕,李格林身上也是。汗一出,苏珊疼得直吸冷气,李格林却面不改色。
他在前面开路,他结实的臀部肌肉活力十足地扭动着,已被枝叶阻拦得疲惫不堪的光线附着在他的脊背和臀部,宛如豹子的斑。随着步幅的逐渐恒定,他的颈部一探一探的,这给苏珊造成一种错觉,走在她前面的,似乎是一头机警的猫科动物。
路上,李格林踩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差点儿把脚崴了。俯身一看,是一只被藤缠住的浅黄色野兔。这畜牲想必付出了一番努力,却由于脑子不好使,只往一个方向钻,结果被藤萝一道一道缠了个结实。在苏珊看来,这兔子是个被五花大绑的小人物,血红的眼里悲伤流溢,心就颤了几颤。
李格林提着兔子耳朵美得直笑,笑声分成两个接续的音节,隔上几拍就重复一次。这回我们的晚餐有着落了,他说。说完举起开路的木棍就要送晚餐上西天。
苏珊伸手抓住木棍,鸡啄米似的在李格林嘴唇上亲了一口,说,先别,等咱们停下来吃晚饭的时候再……那样肉才新鲜。
好吧,李格林说,不过可别让它跑了。他扯了根藤把兔子又重新捆上,用牙把藤咬断,呸!吐了一口,好苦!他说。
李格林把兔子夹在腋下继续前行,兔子的后腿一蹬又一蹬,苏珊的心一颤又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