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夸张地瞪大眼睛,语带训斥地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想挤出笑容,但脸部肌肉很僵硬。
“修学旅行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事。现在,我手上一点钱都没了。拜托啦。”
母亲再度转身下厨:“我没有。”
“少骗人了。你身上多少有一点钱吧。拜托你啦。”
“我要先问问你爸爸。”
“不能告诉爸爸。”
“这怎么行……这种事,必须你爸爸同意才行,他是一家之主。”
玄关传来一声很有精神的“我回来了”,脚步声正走向祖先牌位所在的客厅。铃声响了一下后,仓促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弟弟纪夫嚷嚷着“啊,肚子饿坏了”,走进厨房。
“你回来了。”母亲冷冷地应道。
“啊,姐姐,你回来了。修学旅行怎么样?”纪夫从桌上的餐盘里拿起竹轮,放进嘴里。母亲训斥说:“不要偷吃。”纪夫轻轻耸了耸肩。
“纪夫也可以,你可不可以借点钱给我?”
纪夫含着竹轮看着我,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因为吃了满嘴的竹轮,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慌忙把竹轮咬碎,吞了下去。
“干吗突然借钱?”
“我没钱了。五千日元也可以。”
“你赚的钱比我多呀。”
“拜托啦。”
“你问爸爸借吧。”
“我怎么可能向他借钱?!”
“很不巧,我身上没这么多钱。”纪夫弓着背,离开了厨房。
我顿时垂头丧气。
母亲关了煤气炉的火。
“好了,做好了。今天要吃鲈鱼哦。”
“是哦……”
我听到母亲的叹息。
“你要一万日元做什么?”
“你不是认识理科的佐伯老师吗?”
“哦,就是那个帅哥。”
“他找我约会。”
“约会……应该没有铸成什么大错吧。你还没结婚呢。新田的民子你不是也认识吗?她二十岁不到,就被坏男人骗了,结果,只好远走他乡了……”
“别胡说了,我只是觉得什么都让对方付钱很丢脸。”
“如果对方愿意付,就让他付好了。这种男人才有出息。”
“我不想做这种女人。”
“反正,要先问你爸爸才行。”
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看,爸爸回来了。”
母亲用围裙擦着手,走向玄关。“你回来了。”母亲说道。她一定像往常一样接过皮包,正在帮父亲脱上衣。然后,轮流传来父亲的嘀嘀咕咕和母亲的声音。不一会儿,父亲的脚步声走向二楼。母亲拿着父亲的皮包和上衣走进一楼的卧房。又过了一会儿,父亲下楼了。在祖先牌位前摇了铃,唱诵完《南无妙法莲华经》后,去卧室换了衣服。这是每天分毫不差进行的步骤。
父亲在市公所上班,虽然每天早晨也搭那艘渡船,但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去搭船。父亲下船后,还要搭公交车才能到市公所,每天比我早一小时出门。纪夫在大野岛的木工厂工作,上下班不需要搭渡船。
换上蓝色和服的父亲坐在客厅,摊开报纸。他坐得直直的,皱着眉头,微微偏着头。父亲身高将近一米八,大正时代出生的人难得有这么高的。他的脖子很长,也很瘦,看起来像鹤一样。下巴尖尖的,鼻子也很坚挺,紧闭的嘴唇没有表情。深度近视的眼镜后方,是一双微微倒吊的凤眼。他才五十岁,已经全白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脸上增加了不少皱纹,老人斑也很明显。他烟酒不沾,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我曾经想过,不知道他的人生到底有什么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