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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呵呵(第1页)

一 呵、呵

七年前,我在教堂后房管站的修缮队木工组干临时工,跟着正式在职的木工们,入户给住家修理门窗、地板、顶棚。活是轻活,入户干活更是美差。户主好不容易把我们请去,自然是好烟好茶,好脸待承。进门照例一屁股坐下去,先和户主聊大天,抽足喝足,起身来锯锯刨刨,钉钉敲敲,也算活动一下坐紧巴了的身子骨。干个把小时,脚底下抹油,“哧”地就走,活没完,第二天接着,反正日子有的是。

这天打早就阴天,滴答雨点,老天爷开恩,索性也不用入户了。哥儿几个把桌上的刨花一划拉,“哗哗”洗牌,打“大跃进”,赌烟卷。组长黄茶壶(这是他外号,由于贪喝茶水得此大名),泡了一大缸子浓茶,把早晨从家带上身的一整包烟,从中掰开,往桌上一撂,打算这一下就干到晌午。不料没打几圈,烟盒瘪下去,就要空壳。他顾不得摸茶缸,双手抓着牌,竟攥出水来。目光变得如狼似虎,死盯着别人甩出的牌,连最爱耍贫嘴的骆小六,也不敢吱声,怕他翻脸。他浑身肉,干活时也从没绷得这么紧。我有意扔出张小牌,给他活路,他还是没牌出,看来这家伙今儿真是走倒霉字儿了。

这当儿,门一开,曹站长满脸不高兴地说:“行了,雨住了,你们也该打住了,找点儿活干吧!”说完立刻带上门走了。大概他知道,工人们不会给他好脸看。

黄茶壶不甘心这么结束,一拍桌子说:

“把口袋的烟掏出来,全押上,赢输就这一把了!”

这儿他说了算,洗牌,又来一把。那时这家伙阳气正壮,该他不绝,大小鬼,四个“3”,两个“2”,外加五星,叫他一手摸去,再一口气甩出来,谁也拦不住,满赢,全拿。哥儿几个大眼瞪小眼,骆小六一张牌没出手。“痛快!痛快!”黄茶壶乐得露出黑紫的牙花子,伸手把桌上的烟卷全塞进衣兜。

“不行,接着来,我们一把最多赢你三根,凭嘛你一把就兜底儿!纯粹地主对长工那套,你是不是想换成分?”骆小六趁他高兴,拿话怄他。自己却真有点儿气。

“去你的!再来,叫你连裤子都输进来,走不出这屋子去!没见你老子转运了?换成分?老子家打根就是贫农,换血也换不了成分,你要看着眼馋,想沾光,现在过继给我也不晚,哈哈!不服气?今儿就老实在家,和老倪锯木板子吧!大个儿(指我,我身高一米九)、陈荣胜,跟我入户干活去!”

黄茶壶极得意,一条眉毛直往上挑。他忽然问我,他最后甩出的那张牌是几。

“梅花9。”我说,“怎么?”

黄茶壶笑呵呵,叫陈荣胜查查住户房屋修缮登记本。他说:

“你从头往后数,哪户登记排在第九,咱就去那家干活。叫这户也沾沾光,走点儿运。”

大家都觉得这法儿挺开心。

“找到了吗?找到了,哪儿?”黄茶壶问。

“福安街一百二十七号后院。”

“倒还近。姓嘛?”

“俞。”

“不认得。嘛活?”

“开窗户。这户登记快两年了,还是一九七○年呢!这可真该他走运了。”

黄茶壶忽然脸一暗:

“噢,是那户,不去,换一户!”

“为嘛?”

“你和这家有过节?”

“不,压缩户。咱不伺候他们!”黄茶壶说。端起缸子喝茶,像往嘴里倒,嗓子眼儿响,肚子也响。

骆小六蹲在木条凳上说:“真是榆木疙瘩脑袋!愈是压缩户,待咱愈客气。不单你刚才硬夺去那两口袋烟卷省下了,还保准十块钱一两的龙井,灌足你这夜壶。你不去,我去!”他一挺肚子,从凳上跳下来。

我自己家挨了抄,也是压缩户。由于是临时工,他们不知道。我总穿绿褂子、破裤子,骂骂咧咧,他们便以为我和他们一样。大概出于一种同病相怜,不禁替这想开窗户的人家说话,当然,我用另一种口气说:

“黄头,你要换一户,不是第九,你可把手气也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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