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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传(第4页)

从这地狱中出来——在一年中他触到了情欲、虚荣与人类痛苦的底蕴——一八五五年十一月,托尔斯泰周旋于圣彼得堡的文人中间,他对于他们感到一种憎恶与轻蔑。他们的一切于他都显得是卑劣的、谎骗的。从远处看,这些人似乎是在艺术的光威中的人物——即如屠格涅夫,他所佩服而最近把他的《伐木》题赠给他的——近看却使他悲苦地失望了。一八五六年时代的一幅肖像,正是他处于这个团体中时的留影:屠格涅夫、冈察洛夫、奥斯特洛夫斯基、格里戈罗维奇、德鲁日宁。在别人那种一任自然的态度旁边,他的禁欲的、严峻的神情,骨骼嶙露的头,深凹的面颊,僵直地交叉着的手臂,显得非常触目。穿着军服,立在这些文学家后面,正如苏亚雷斯所写:“他不似参与这集团,更像是看守这些人物。竟可说他准备着把他们押送到监狱中去的样子。”(59)

可是大家都恭维这初来的年轻的同道;他是拥有双重的光荣:作家兼塞瓦斯托波尔的英雄。屠格涅夫,在读着塞瓦斯托波尔的各幕时哭着喊Hourra的,此时亲密地向他伸着手,但两人不能谅解。他们固然具有同样清晰的目光,他们在视觉中却灌注入两个敌对的灵魂色彩:一个是幽默的、颤动的、多情的、幻灭的、迷恋美的;另一个是强项的、骄傲的、为着道德思想而苦闷的、孕育着一个尚在隐蔽之中的神道的。

托尔斯泰尤其不能原谅这些文学家的,是他们自信为一种优秀阶级,自命为人类的首领。在对于他们的反感中,他仿佛一个贵族、一个军官对于放浪的中产阶级与文人那般骄傲(60)。还有一项亦是他的天性的特征——他自己亦承认——便是“本能地反对大家所承认的一切判断”(61)。对于人群表示猜疑,对于人类理性含藏着幽密的轻蔑,这种性情使他到处发觉自己与他人的欺罔及谎骗。

“他永远不相信别人的真诚。一切道德的跃动于他显得是虚伪的。他对于一个为他觉得没有说出实话的人,惯用他非常深入的目光逼视着他……”(62)

“他怎样地听着!他用深陷在眼眶里的灰色的眼睛怎样地直视着他的对手!他的口唇抿紧着,用着何等的讥讽的神气!”(63)

屠格涅夫说,他从没有感得比他这副尖锐的目光,加上两三个会令人暴跳起来的恶毒的词句,更难堪的了(64)。

托尔斯泰与屠格涅夫第一次会见时即发生了剧烈的冲突(65)。远离之后,他们都镇静下来努力要互相表示公道。但时间只使托尔斯泰和他的文学团体分隔得更远。他不能宽恕这些艺术家一方面过着堕落的生活,一方面又宣扬什么道德。

他和他们分离了。但他在若干时期内还保存着如他们一样的对于艺术的功利观念。“在我们和疯人院间,”他说,“绝无分别。即在那时,我已模糊地猜度过,但和一切疯人一样,我把每个人都认为是疯子,除了我。”(同前)他的骄傲在其中获得了满足。这是一种报酬丰富的宗教;它能为你挣得“女人,金钱,荣誉……”

“我曾是这个宗教中的要人之一。我享有舒服而极有利益的地位……”

为要完全献身给它,他辞去了军队中的职务(—八五六年十一月)。

但像他那种性格的人不能长久闭上眼睛的。他相信,愿相信进步。他觉得“这个名词有些意义”。到外国旅行了一次——一八五七年一月二十九日起至七月三十日止,法国、瑞士、德国——这个信念亦为之动摇了(67)。一八五七年四月六日,在巴黎看到执行死刑的一幕,指示出他“对于进步的迷信亦是空虚的……”

“当我看到头从人身上分离了滚到篮中去的时候,在我生命的全力上,我懂得现有的维持公共治安的理论,没有一条足以证明这种行为的合理。如果全世界的人,依据着若干理论,认为这是必需的,我,我总认为这是不应该的,因为可以决定善或恶的,不是一般人所说的和所做的,而是我的心。”(68)

一八五七年七月七日,在卢塞恩看见寓居施魏策尔霍夫的英国富翁不愿对一个流浪的歌者施舍,这幕情景使他在《涅赫留多夫亲王日记》(69)上写出他对于一切自由主义者的幻想,和那些“在善与恶的领域中唱着幻想的高调的人”的轻蔑。

“为他们,文明是善,野蛮是恶;自由是善,奴隶是恶。这些幻想的认识却毁灭了本能的、原始的最好的需要。而谁将和我确言何谓自由,何谓奴隶,何谓文明,何谓野蛮?哪里善与恶才不互存并立呢?我们只有一个可靠的指引者,便是鼓励我们互相亲近的普在的神灵。”

回到俄罗斯,到他的本乡亚斯纳亚,他重新留意农人运动(70)。这并非他对于民众已没有什么幻想。他写道:

“民众的宣道者徒然那么说,民众或许确是一班好人的集团;然而他们,只在庸俗、可鄙的方面,互相团结,只表示出人类天性中的弱点与残忍。”(71)

因此他所要启示的对象并不是群众,而是每人的个人意识,而是民众的每个儿童的意识。因为这里才是光明之所在。他创办学校,可不知道教授什么。为学习起见,自一八六〇年七月三日至一八六一年四月二十三日第二次旅行欧洲(72)。

这是一个革命主义者的保守家的理论,托尔斯泰试着要在亚斯纳亚做一番实验,他在那里不像他的学生们的老师,更似他们的同学(74)。一八六一年被任命为克拉皮夫纳区域的地方仲裁人,他在田主与政府滥施威权之下成为民众保护人。

但不应当相信这社会活动已使他满足而占据了他整个的身心。他继续受着种种敌对的情欲支配。虽然他竭力接近民众,他仍爱,永远爱社交,他有这种需求。有时,享乐的欲望侵扰他;有时,一种好动的性情刺激他。他不惜冒了生命之险去猎熊。他以大宗的金钱去赌博。甚至他会受他瞧不起的圣彼得堡文坛的影响。从这些歧途中出来,他为了厌恶,陷于精神狂乱。这时期的作品便不幸地具有艺术上与精神上的犹疑不定的痕迹。《两个轻骑兵》(一八五六)(75)倾向于典雅、夸大、浮华的表现,在托尔斯泰的全体作品中不相称的。一八五七年在法国第戎写的《阿尔贝》(76)是疲弱的、古怪的,缺少他所惯有的深刻与确切。《记数人日记》(一八五六)(77)更动人,更早熟,似乎表白托尔斯泰对于自己的憎恶。他的化身,涅赫留多夫亲王,在一个下流的区处自杀了:

“他有一切:财富,声望,思想,高超的感应;他没有犯过什么罪,但他做了更糟的事情:他毒害了他的心,他的青春;他迷失了,可并非为了什么剧烈的情欲,只是为了缺乏意志。”

死已临头也不能使他改变:

“同样奇特的矛盾,同样的犹豫,同样的思想上的轻佻……”

托尔斯泰自己亦不知道。一八五九年二月十四日,在莫斯科的俄罗斯文学鉴赏人协会的招待席上,他的演讲是主张为艺术而艺术(79);倒是该会会长霍米亚科夫,在向“这个纯艺术的文学的代表”致敬之后,提出社会的与道德的艺术和他抗辩。他提出托尔斯泰自己的作品《三个死者》作为抗辩的根据。

一年之后,一八六〇年九月十九日,他亲爱的哥哥,尼古拉,在耶尔地方患肺病死了(80),这噩耗使托尔斯泰大为震惊,以至“摇动了他在善与一切方面的信念”,使他唾弃艺术:

“真理是残酷的……无疑的,只要存在着要知道真理而说出真理的欲愿,人们便努力要知道而说出。这是我道德概念中所留存的唯一的东西。这是我将实行的唯一的事物,可不是用你的艺术。艺术,是谎言,而我不能爱美丽的谎言。”(81)

然而,不到六个月之后,他在《波利库什卡》(82)一书当中重复回到“美丽的谎言”,这或竟是,除了他对于金钱和金钱的万恶能力的诅咒外,道德用意最少的作品,纯粹为着艺术而写的作品;亦是一部杰作,我们所能责备它的,只有它过于富丽的观察,足以写一部长篇小说的太丰盛的材料,和诙谐的开端与太严肃的转纽间的过于强烈、微嫌残酷的对照(83)。

《夫妇间的幸福》

这个过渡时期内,天才的托尔斯泰在摸索,在怀疑自己,似乎在不耐烦起来,“没有强烈的情欲,没有主宰一切的意志”,如《记数人日记》中的涅赫留多夫亲王一般,可是在这时期中产生了他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精纯的作品:《夫妇间的幸福》(一八五九)(84)。这是爱情的奇迹。

许多年来,他已经和别尔斯一家友善。他轮流地爱过她们母女四个(85)。后来他终于确切地爱上了第二个女郎。但他不敢承认。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别尔斯还是一个孩子:她只十七岁;他已经三十余岁:自以为是一个老人,已没有权利把他衰惫的、污损的生活和一个无邪少女的生活结合了。他隐忍了三年(86)。以后,他在《安娜小史》中讲述他怎样对索菲娅·别尔斯宣露他的爱情和她怎样回答他的经过——两个人用一块铅粉,在一张桌子上描画他们所不敢说的言辞的第一个字母。如《安娜小史》中的列文一般,他的极端的坦白,使他把《日记》给予他的未婚妻浏览,使她完全明了他过去的一切可羞的事;亦和《安娜小史》中的基蒂一样,索菲娅为之感到一种极端的痛苦。一八六二年九月二十三日,他们结婚了。

婚姻,为托尔斯泰已深切地预感到它的甜蜜与骚乱的,确是他的救星。他是疲乏了,病了。厌弃自己,厌弃自己的努力。在最初诸作获得盛大的成功之后,继以批评界的沉默与群众的淡漠(88)。高傲地,他表示颇为得意。

“我的声名丧失了不少的普遍性,这普遍性原使我不快。现在,我放心了,我知道我有话要说,而我有大声地说的力量。至于群众,随便他们怎样想吧!”(89)

但这只是他的自豪而已:他自己也不能把握他的艺术。无疑地,他能主宰他的文学工具;但他不知用以做什么。像他在谈及《波利库什卡》时所说的:“这是一个会执笔的人抓着一个题目随便饶舌。”(90)他的社会事业流产了,一八六二年,他辞去了地方仲裁人的职务。同年,警务当局到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大事搜索,把学校封闭了。那时托尔斯泰正不在家,因为疲劳过度,他担心着肺病。

“仲裁事件的纠纷为我是那么难堪,学校的工作又是那么空泛,为了愿教育他人而要把我应该教授而为我不懂得的愚昧掩藏起来,所引起的怀疑,于我是那么痛苦,以致我病倒了。如果我不知道还有人生的另一方面可以使我得救的话——这人生的另一方面便是家庭生活,也许我早已陷于十五年后所陷入的绝望了。”(91)

最初,他尽量享受这家庭生活,他所用的热情恰似他在一切事情上所用的一般(92)。托尔斯泰伯爵夫人在他的艺术上发生非常可贵的影响,富有文学天才(93),她是如她自己所说的,“一个真正的作家夫人”,对于丈夫的作品那么关心。她和他一同工作,把他口述的笔录下来,誊清他的草稿(94)。她努力保卫他,不使他受着他宗教魔鬼的磨难,这可怕的精灵已经不时在唆使他置艺术于死地。她亦努力把他的社会乌托邦关上了门(95)。她温养着他的创造天才,她且更进一步:她的女性心灵使这天才获得新的富源。除了《童年时代》与《少年时代》中若干美丽的形象之外,托尔斯泰初期作品中几乎没有女人的地位,即或有之,亦只站在次要的后景。在索菲娅·别尔斯的爱情感应之下写成的《夫妇间的幸福》中,女人显现了。在以后的作品中,少女与妇人的典型增多了。具有丰富热烈的生活,甚至超过男子的。我们可以相信,托尔斯泰伯爵夫人,不独被她的丈夫采作《战争与和平》中娜塔莎(96)与《安娜小史》中基蒂的模型,而且由于她的心腹的倾诉,和她特殊的视觉,她亦成为他的可贵的幽密的合作者。《安娜小史》中有若干篇幅,似乎完全出于一个女子的手笔(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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