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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传(第2页)

“你知道我为何爱你甚于他人,”涅赫留多夫和他说,“你具有一种可惊的少有的品性:坦白。”

“是的,我老是说出我自己也要害羞的事情。”(25)

在他最**的时候,他亦以犀利的明察的目光批判。

“我完全如畜类一般地生活,”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是堕落了。”

用着分析法,他仔仔细细记出他的错误的原因:

“一、犹疑不定或缺乏魄力;——二、自欺;——三、操切;——四、无谓的羞惭;——五、心绪恶劣;——六、迷惘;——七、模仿性;——八、浮躁;——九、不加考虑。”

即是这种独立不羁的判断,在大学生时代,他已应用于批评社会法统与知识的迷信。他瞧不起大学教育,不愿做正当的历史研究,为了思想的狂妄被学校处罚。这时代,他发现了卢梭,《忏悔录》《爱弥儿》。对于他,这是一个晴天霹雳。

“我向他顶礼。我把他的肖像悬在颈下如圣像一般。”(26)

他最初的几篇哲学论文便是关于卢梭的诠释(一八四六—一八四七)。

然而,对于大学和“体面人”都厌倦了,他重新回来住在他的田园中,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故乡(一八四七—一八五一);他和民众重新有了接触,他借口要帮助他们,成为他们的慈善家和教育家。他在这时期的经验在他最初几部作品中便有叙述,如《一个绅士的早晨》(一八五二),一篇优异的小说,其中的主人翁便是他最爱用的托名:涅赫留多夫亲王(27)。

涅赫留多夫二十岁。他放弃了大学去为农民服务。一年以来他干着为农民谋福利的工作;这次,去访问一个乡村,他遭受了似嘲似讽的淡漠,牢不可破的猜疑、因袭、浑噩、下流、无良等。他一切的努力都是枉费。回去时他心灰意懒,他想起他一年以前的幻梦,想起他的宽宏的热情,想起他当年的理想,“爱与善是幸福,亦是真理,世界上唯一可能的幸福与真理”。他觉得自己是战败了。他羞愧而且厌倦了。

“坐在钢琴前面,他的手无意识地按着键盘。奏出一个和音,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他开始弹奏。和音并不完全是正则的;往往它们平凡到庸俗的程度,丝毫表现不出音乐天才;但他在其中感到一种不能确定的、悲哀的乐趣。每当和音变化时,他的心跳动着,等待着新的音符来临,他以幻想来补足一切缺陷。他听到合唱,听到乐队……而他的主要乐趣便是由于幻想的被迫的活动,这些活动显示给他最多变的关于过去与未来的形象与情景,无关联的,但是十分明晰……”

他重复看到刚才和他谈话的农人,下流的、猜疑的、说谎的、懒的、顽固的;但此刻他所看到的他们,只是他们的好的地方而不是坏处了;他以爱的直觉透入他们的心;在此,他窥到他们对于压迫他们的命运所取的忍耐与退让的态度,他们对于一切褊枉的宽恕,他们对于家庭的热情,和他们对于过去具有因袭的与虔敬的忠诚之原因。他唤引起他们劳作的日子,疲乏的,可是健全的……

“这样真美,”他喃喃地说……“我为何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呢?”(28)

整个的托尔斯泰已包藏在第一篇短篇小说(29)的主人翁中:在他的明确而持久的视觉中,他用一种毫无缺陷的现实主义来观察人物;但他闭上眼睛时,他重又沉入他的幻梦,沉入他对于人类中的爱情中去了。

但一八五〇年前后的托尔斯泰并没如涅赫留多夫那般忍耐。亚斯纳亚令他失望,他对于民众亦如对于优秀阶级一样地厌倦了;他的职分使他觉得沉重,他不复能维持下去。此外,他的债权人紧逼着他。一八五一年,他避往高加索,遁入军队中,在已经当了军官的他的哥哥尼古拉那里。

他一到群山环绕的清明的境域立刻恢复了,他重新觅得了上帝:

“昨夜(30),我差不多没有睡觉……我向神祈祷。我无法描写在祈祷时所感到的情操的甘美。我先背诵惯例的祷文,以后我又祈祷了长久。我愿欲什么十分伟大的,十分美丽的东西……什么?我不能说。我欲把我和‘神’融合为一,我请求他原谅我的过失……可是不,我不请求这个,我感到,既然他赐予我这最幸福的时间,他必已原谅我了。我请求,而同时我觉得我无所请求,亦不能且不知请求。我感谢了他,不是用言语,亦不是在思想上……仅仅一小时之后,我又听到罪恶的声音。我在梦着光荣与女人的时候睡着了,这比我更强力。不打紧!我感谢神使我有这一刻看到我的渺小与伟大的时间。我欲祈祷,但我不知祈祷;我欲彻悟,但我不敢。我完全奉献给你的意志!”(31)

肉情并未战败(它从没有被战败),情欲与神的争斗秘密地在心中进展。在《日记》中,托尔斯泰记述三个侵蚀他的魔鬼:

一、赌博欲可能战胜的。

二、肉欲极难战胜的。

三、虚荣欲是一切中最可怕的。

在他梦想着要献给别人而牺牲自己的时候,肉欲或轻浮的思想同时占据着他:某个高加索妇人的形象使他迷恋,或是“他的左面的胡须比右面的竖得高时会使他悲哀”(32)。——“不妨!”神在这里,他再也不离开他了。即是斗争的骚乱也含有繁荣之机,一切的生命力都受着激励了。

“我想我当初要到高加索旅行的轻佻的思念,实在是至高的主宰给我的感应。神灵的手指点着我,我不息地感谢他。我觉得在此我变得好了一些,而我确信我一切可能的遭遇对于我只会是福利,既然是神自己的意志要如此……”(33)

这是大地向春天唱它感谢神恩的歌。它布满了花朵。一切都好,一切都美。一八五二年,托尔斯泰的天才吐出它初期的花苞:《童年时代》《一个绅士的早晨》《侵略》《少年时代》;他感谢使他繁荣的上帝(34)。

《我的童年的历史》于一八五一年秋在蒂弗里斯开始,一八五二年七月二日在高加索皮亚季戈尔斯克完成。这是很奇怪的:在使他陶醉的自然界中,在簇新的生活里,在战争的惊心动魄的危险中,在一意要发现为他所从未认识的热情的世界时,托尔斯泰居然会在这第一部作品中追寻他过去生活的回忆。但当他写《童年时代》时,他正病着,军队中的服务中止了;在长期休养的闲暇中,又是孤独又是痛苦,正有感伤的倾向,过去的回忆便在他温柔的眼前展现了(35)。最近几年的颓废生活,使他感到筋疲力尽般的紧张之后,去重温“无邪的、诗意的、快乐的、美妙的时期”的幼年生活,追寻“温良的、善感的、富于情爱的童心”,于他自另有一番甜蜜的滋味。而且充满了青春的热情,怀着无穷尽的计划,他的循环式的诗情与幻想,难得采用一个孤独的题材,他的长篇小说,实在不过是他从不能实现的巨大的历史的一小系罢了(36);这时节,托尔斯泰把他的《童年时代》只当作《一生四部曲》的首章,它原应将他的高加索生活也包括在内,以由自然而获得神的启示一节为终结的。

以后,托尔斯泰对于这部助他成名的著作《童年时代》,表示十分严酷的态度。

——“这是糟透了,”他和比鲁科夫说,“这部书缺少文学的诚实!……其中简直没有什么可取。”

但只有他一个人抱有这种见解。本书的原稿,不写作者的名字,寄给俄罗斯的有名的大杂志《现代人》,立刻被发表了(一八五二年九月六日),而且获得普遍的成功,为欧罗巴全部的读者所一致确认的。然而,虽然其中含有魅人的诗意、细腻的笔致、精微的情感,我们很可懂得以后它会使托尔斯泰憎厌。

它使他憎厌的理由正是使别人爱好的理由。我们的确应当说:除了若干地方人物的记载与极少数的篇幅中含有宗教情操,与感情的现实意味(37)足以动人之外,托尔斯泰的个性在此表露得极少。书中笼罩着一种温柔的感伤情调,为以后的托尔斯泰所表示反感,而在别的小说中所摒除的。这感伤情调,我们是熟识的,我们熟识这些幽默和热泪;它们是从狄更斯那里来的。在他八十一年的最爱的读物中,托尔斯泰在《日记》中说过是“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巨大的影响”。他在高加索时还在重新浏览这部小说。

他自己所说的还有两种影响:斯特恩(十八世纪英国作家)与特普费尔。“我那时,”他说,“受着他们的感应。”(38)

谁会想到《日内瓦短篇》竟是《战争与和平》的作者的第一个模型呢?可是一经知道,便不难在《童年时代》中找到它们热情而狡猾的纯朴移植在一个更为贵族的天性中的痕迹。

因此,托尔斯泰在初期,对于群众已是一个曾经相识的面目。但他的个性不久便开始肯定了。不及《童年时代》那么纯粹那么完美的《少年时代》(一八五三),指示出一种更特殊的心理,对于自然的强烈的情操,一颗为狄更斯与特普费尔所没有的苦闷的心魂。《一个绅士的早晨》(一八五二年十月)(39)中,托尔斯泰的性格,观察的大胆的真诚,对于爱的信心,都显得明白地形成了。这短篇小说中,他所描绘的若干农人的出色的肖像已是《民间故事》中最美的描写的发端;例如他的《养蜂老人》(40)在此已可窥见它的轮廓:在桦树下的矮小的老人,张开着手,眼睛望着上面,光秃的头在太阳中发光,成群的蜜蜂在他周围飞舞,不刺他而在他头顶上环成一座冠冕……

但这时期的代表作是直接灌注着他当时的情感之作,如《高加索纪事》。其中第一篇《侵略》(完成于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其中壮丽的景色,尤足动人:在一条河流旁边,在万山丛中的日出;以强烈生动的笔致写出阴影与声音的夜景;而晚上,当积雪的山峰在紫色的雾氛中消失的时候,士兵的美丽的歌声在透明的空气中飘**,《战争与和平》中的好几个典型人物在此已在尝试着生活了:如赫洛波夫大尉那个真正的英雄,他的打仗,绝非为了他个人的高兴而因为这是他的责任。他是“那些朴实的、镇静的,令人欢喜用眼睛直望着他的俄罗斯人物”中之一员。笨拙的、有些可笑的、从不理会他的周围的一切,在战事中,当大家都改变时,他一个人却不改变;“他,完全如人家一直所见的那样:同样镇静的动作,同样平稳的声调,在天真而阴郁的脸上亦是同样质朴的表情”。在他旁边,一个中尉,扮演着莱蒙托夫的主人翁,他的本性是善良的,却装作似乎粗野蛮横。还有那可怜的少尉,在第一仗上高兴得不得了,可爱又可笑的、准备抱着每个人的颈项亲吻的小家伙,愚蠢地死于非命,如彼佳·罗斯托夫。在这些景色中,显露出托尔斯泰的面目,冷静地观察着而不参与他的同伴们的思想;他已经发出非难战争的呼声:

“在这如此美丽的世界上,在这广大无垠、星辰密布的天空之下,人们难道不能安适地生活吗?在此他们怎能保留着恶毒、仇恨和毁灭同类的情操?人类心中一切恶的成分,一经和自然接触便应消灭,因为自然是美与善的最直接的表现。”(41)

在这时期观察所得的别的高加索纪事,到了一八五四至一八五五年间才写成,例如《伐木》(42),一种准确的写实手法,稍嫌冷峻,但充满了关于俄罗斯军人心理的奇特的记载——这是预示未来的记录;一八五六年又写成《在别动队中和一个莫斯科的熟人的相遇》(43),描写一个失意的上流人物,变成一个放浪的下级军官,怯懦、酗酒、说谎,他甚至不能如他所轻视的士兵一般,具有被杀的意念,他们中最渺小的也要胜过他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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