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第十三章 第二次到了抚顺002（第3页）

我在哈尔滨的四天参观当中，最受到深刻感动和终身也不会忘掉的，就是金星合作社和东北烈士纪念馆。按着参观的顺序，先从合作社说起。

当我乍一到金星农业合作社，看到墙上挂着的锦旗上写有“平房区”的字样时，我蓦然想起曾在苏联报纸上所看到的日本帝国主义“731细菌部队”的滔天罪行来，立时觉得有一种铅石一般的沉重空气，压到自己的头上，压得我抬不起头来。后来听到合作社主任述说到在敌伪时期该村所受到的这些灾祸：

过去村民们经常吃不饱、穿不暖，不是平白无故地被认为是“政治犯”，就是硬被指为“经济犯”而横遭逮捕。一被安上这样的“罪名”，不用说，轻者得饱尝残酷的吊打非刑和牢狱之苦，重者就得死于非命。此外，强征青年为伪“国兵”，以及强抓“劳工”等，更都是村民被注定的厄运。特别是日寇把所饲养带有细菌的老鼠放出，致使该村在一九四六年的秋季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一百四十二个人被害死。并把遭难人的真名实姓，一一列举出来，使我听到每句话都如同钢刀刺心一样，真是既难过又愧恨，简直恨不得有个地缝也想钻进去。

当我听到刘贤阁（听到的姓名音字）的爱人、孩子、弟弟、弟媳都被害死了，只剩下了一个小孙子的事情，以及听到老靖家全家十八口，在五天内就死了十三口的事情，并听到还有新结婚的夫妇，在结婚的第二天，便双双死于鼠疫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帮凶杀人犯，站在受害人的面前，是心如刀割的难过。

然后我又访问了劳动模范姜淑清老大娘的家，我因为想到了自己过去的一切一切，现在又听到日寇活生生的罪行，实在忍不住了，便向老大娘说，我就是在过去曾经帮助日本鬼子抢去了您们的粮食、害死了您们亲人的伪满皇帝溥仪；我越是亲眼看到了您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便越发想起了过去祸害您们达十四年之久的滔天罪恶……我唯有低头向您们衷心谢罪……我不由得哭了。可是这位老大娘，不但是没有对我表示什么仇恨，反而用温言对我说：“……只要好好学习，政府是会宽大的……”

使我听了，越发把感激、愧恨混合在一起，除了俯首流泪之外，已没有什么可说的话！

老大娘是这样，就是全社社员以及社主任也都是这样。按常理说，对于曾经祸害自己达十几年之久的血腥大汉奸头子，今日见了面，想起了掠夺粮食、征兵抓丁、苛捐陋税、经济统制、散播鼠疫等的血海深仇时，还不会一下子猛扑过来想一棒子打死我这个祸国殃民的头号大卖国贼？

可是在当我临要辞去的时候，合作社还把暖窖里长年辛辛苦苦的劳动结晶——黄瓜和小红萝卜摘了一大堆送给我们。

虽然我们激动地一再做了辞谢，但是那些位宽宏大量的社员，仍非要送给我们不可。到了这样的时候，又怎能不叫人感动流泪地接受呢？

受，当然是非受不可的了。并且也是非把它拿回去吃下不可的。因为这是人民对我们的宽大情谊啊！

在我接受农民各位的这种过分的赠与时，我的心中实在是既感激又羞愧，这使我怎能不想起曾经遭受敌伪残害致丧失无数宝贵生命的牺牲者？他们已不可能看到今天这样的繁荣幸福的新社会，也不可能看到今天这样的光辉灿烂新农村，也再看不到自己的家中亲人，也永远享受不着今天这样的日益增进的幸福生活……可是我们这群曾经残害过他们的汉奸，反而看到了这样的新社会，并且还尝到由受害农民所辛勤栽植出来的蔬菜，我除了含泪接受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言？

我在这种深铭肺腑的事实教育下，不由得发生了一种感情。

总之这件事，我是终身永远也忘记不了的。我决不应当白白吃掉这种万金难购的贵重礼物，一定要争取学习改造好，来补赎自己过去无穷罪恶于万一！

固然是，赎是绝对赎不过来的，历史上的滔天大罪更是永远也抹杀不了的。可是，我决不能白吃它，哪怕是一点一滴的赎罪行为也好，我非要这样去做不可。反正我决心万万不能白白地吃了它！

此外，像是我亲眼所看到的社员各位的现实幸福生活，所听到的将来无限幸福的远景规划，以及医疗所、妇幼保健站、图书馆、小学校、新式农具、像城市小百货店那样的供销合作社、养猪养鸡和大玻璃暖窖，等等，简直是像个自给自足的小市镇一个样。因而我想起了“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这句话来，这不就是缩短城乡差别第一步的具体表现吗？

特别是在社主任的说明介绍中，听到了他那有条不紊的规划，看到了合作社的种种设施和他那自信满满的革命乐观态度，真使我痛感到：

这就是千千万万农业生产合作社中的一个，也就是在农业合作社化**中，在土改的伟大运动中，经过了无数革命实际考验的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以真人真事，以血泪的控诉，以“宽严相济”的伟大精神，以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的具体教育一样一样摆到我的面前。

我认为，我国农村现在所以有了这样的根本变化，并不是什么奇迹，尤其不是侥幸，这是在共产党的坚强组织、正确领导下，在无数革命烈士的流血牺牲下，人民用自己的力量赢来的革命胜利果实。

其次是在东北烈士纪念馆。

在我尚未到哈尔滨之前，我真是渴望着瞻仰一下烈士馆，因为我曾在《中华女儿》影片中，看到了烈士馆中的一部。可是当我这次真个地看到了“东北烈士纪念馆”几个字时，我的心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觉得有一种极大的压力，压得我的心脏沉重异常，仿佛是透不过气来似的。

等到进了馆门，看到墙上满挂的日寇虐杀我东北人民的各种照片，特别是当看到了杨靖宇将军、赵尚志将军、赵一曼烈士以及其他各位曾在敌伪时代牺牲了的烈士画像、相片、英雄事迹和遗物等，更是叫我感到极端难过和惭悔，就仿佛是把我带到了各位烈士的面前受审一个样，我不能不深深低下了头，不能不落下了泪，不能不难过得要死。我由于良心的内疚，精神恍惚，虽然在听馆员介绍时，也曾记了笔记，但事后翻开来一看，当时所记的字迹，差不多都是歪斜潦草得不成个字，所记的话语，也都是支离破裂得不成其为整句的话。

特别是当我听到馆里的负责干部在给我们所做的专题报告中，介绍杨靖宇将军的抗日奋战英勇牺牲的壮烈事迹时，不但忍不住双泪齐流，同时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身子，真是龌龊得不堪和渺小得不像个样子，觉得自己在今日的这个存在是多余的、不应该的，因而形成为一种茫然自失的状态。抗日英雄能那样地出生入死，能那样地不怕艰难危险，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们始终并没有想过自己的事，所以才能够拿冰天雪地当作涵育抗日杀敌的练武场，拿草根树皮当作保卫祖国的军粮，真是无时无地不在关怀着整个民族的前途、命运，整个国家的前途、命运和世界正义人类的前途、命运的。在将军英勇牺牲之后，就连穷凶极恶的敌人，当看到在将军胃袋中，满装着的草根树皮尚未消化的残滓时，也不能不低头暗中称羡。

将军的肉体，固然是消逝了，可是将军的精神却永远地活在六亿人民的心中。

可是像我这样的人则是虽生犹死，而且是徒有中国人之名，而无中国人之实。何况是像我这样的人，现在却在党和人民的破格宽大下，不但被允许活着，而且还被给予学习改造的机会，甚至还被允许到这庄严的地方来瞻仰……总之，我除了万分惭悔之外，无法表达我当时的心情。

等到晚间，参观完了回到哈尔滨旅舍之后，所方又容许了我们的请求，允许我们在旅舍的小会场上，能够向所方、市方发表了我们的参观心情和我们对政府的由衷感激之意。这时，所方和市方也都相继讲了话。在这里，最使我受到感动的，就是所方所讲的要我们言行一致的一段话。我认为这真是对我们在学习改造现阶段的一个对症下药。因为我们——尤其是我现在所患的最大毛病，就是理论不能联系实际，也就是说，我的言行在很多地方，未能完全一致。如果不把这个最大的毛病克服掉，那么，知也等于不知，说也等于不说，总之要以实际行动来报答党对我教育改造的恩情。

在这个工厂的参观中，使我得到启发并受到感动的，并不是它的宏伟厂房和现代化的机器设备，而是另外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民族资本家在帝国主义时代，在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国度内所受到的压迫排挤的真正情形。怪不得民族资本家在他那二重性格之中所以会有革命性的一方面。

同时也认识到，我国利用旧机器设备来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的重要性。

即使是较旧机器设备的工厂，只要有共产党的领导，它便会产生出“化腐朽为神奇”的奇迹。只要是劳动人民翻了身当上了国家的主人，他们就会把无穷的潜力、无尽的智慧发挥出来。总之，没有这样的社会主义优越制度，就不会把一切消极因素都转变为积极的因素。当我看到了那些美丽的毛毯和呢绒衣料等时，我就想，明明是同样的东西，在资本主义时代，它就为资本家提供利润。在帝国主义跳梁时期，它也就充当了掠夺我国人民财富的有力工具。现在它回到人民的手里，它才能开始为人民来服务。可是在这些日子的报纸上，却登载有右派分子，竟自敢钻我国共产党大公无私全国整风的空子，狂妄地说出“没有共产党也不会卖国”等等的荒唐谬论。这种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胡说八道，又怎能不激起全国六亿人民的义愤！拿汉奸的罪例来看，拿反动国民党的所作所为来看，拿哈尔滨毛织厂的化旧为新的事例来看，没有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还能活得下去吗？还谈得到彻底翻身吗？没有共产党，那些老厂房、旧机器等，能够像今日这样地超额完成国家所给予的光荣任务吗？“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今日的新中国”的这句话，是任何人也否定不了的。

六月九日早晨从哈尔滨出发，下午三时许到了长春。当我们这列火车一开进了长春站，我的心陡然觉得又沉重了起来，好像是被缚上一个大铅砣子一个样。等到下了火车，走出了长春车站，亲眼看到了长春市民时，我的那颗心就越发沉重得几乎要把心弦坠断了一样，就和我在哈尔滨乍一进入东北烈士纪念馆时的心情一般无二，简直是不敢抬头去看一切人们的脸。本来么，自从一九三二年在这里当上了伪执政，一直到一九四五年敌伪一齐完蛋为止，都曾是盘踞在长春的。可以说是那里的一草一木和每一寸土地，都是和我的肮脏罪行，有着直接的关系。也就是说，凡是日寇所犯的罪行，都是和我的罪恶分不开的。因此，我到了长春，心里怀着鬼胎，就如同盗窃的人，一旦被人给领到被偷人家中去一个样，这时心中的惊慌、羞愧、恐惧和难过等心情，都交织在一起。

参观第一日——六月十日上午参观了中国科学院光学精密仪器研究所。

当我参观这个研究所时，我的心情是和昨天乍一到长春时不同，始终是充满了欢欣鼓舞心情。首先使我受到感动的，就是现在我国光学仪器玻璃的制造，已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并且也超过了曾在世界上被公认为第一位的德国“蔡斯”镜头。毫无疑问，这又是对于我那崇拜舶来品的崇外思想残余，上了一堂活生生的课。在过去也曾听到人们说日本制造的望远镜，在外形上固然也相当漂亮，就是镜头玻璃不行，日子一多，受到了潮气，就会生出斑点来。至于精密的显微镜等，当然更不能制造了。在现在，我们的新中国，却在全国解放后仅仅几年之间，不但已能制造光学玻璃，而且它的质量居然已超过了德国，这又怎能不使我感到了无比的高兴？无比的自豪？

此外，在我听到该研究所的负责干部所做的情况介绍时，他那对于科学研究的热情，对于工作的信心，深深地感动了我。我不由得想到，像他那样的科学工作者，如果是在旧中国的话，他还不是所学非所用地沉沦下去，还能容许他有发挥自己特长的机会？还能谈得到有什么机会对祖国做出贡献？他所以能够有了今天，这都是由于有了中国共产党正确领导和社会主义的优越制度之所赐。无怪乎在他那研究所内研究出来的结果，立时就会被推广到全中国的各个方面去，真是我国工业中一个重要环节。

下午，又让我们参观了长春市儿童医院。

这个儿童医院，也使我感到了一种感奋兴起的心情。这和在哈尔滨儿童公园内所受到的感动不相上下。在过去旧社会里的医院，固然也有小儿科，但是那种小儿科大夫，绝大多数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吃饭，才当上了小儿科医生，并且在那个时候，请得起小儿科大夫给孩子看病的，又都是些什么人？不是官僚就是资本家。至于一般人民的子女，尤其是广大劳动人民的后一代，不要说他们给孩子看不起病，吃不起药，就连吃饭还成为严重问题哩！可是在今日的新中国，所有的儿童都是一律地得到了人民政府的温暖关怀和至矣尽矣的照顾、爱护。像那飞机形的新型医院建筑物，像那照顾得无微不至的门诊处，最新设备的医疗和安全而周密的卫生处理，既清洁卫生又营养丰富的食堂，还有阳光充足、空气新鲜，看顾周到而且玩具设备齐全的儿童游戏室，另外还有闻所未闻的母亲室，等等。这种无以复加的照顾，真诚为人民谋福利的精神，在旧社会里，就连做梦也休想梦得到。仅就这次参观的长春市儿童医院来说，政府的投资就达到八十八万元之多。这说明生在伟大毛泽东时代的儿童是多么幸福！

固然在乍一参观市容时，我的心情不觉紧张起来，因为，我不由得想起了过去自己在敌伪统治时期的种种罪恶。但看到种种生气勃勃的新气象时，才又逐渐地把我的紧张心情和缓下来。当我看到了当时在伪满时期的罪恶大本营——日本帝国主义的关东军司令部，现已成为吉林省党委和人民委员会。伪满的“国务院”和司法经济等部和“最高法院”等曾经摧残、屠杀人民的罪恶发源地，现也都变成为救治人民疾苦的医学校和医院以及专为人民谋福利的机关。伪宫预定地现也建筑成为培养我国伟大社会主义建设人才的地质宫。过去我所窃据过的伪宫，现已成为结核病疗养院。过去满挂着日本文字招牌的店铺等，现也都分别地做了我国人民的商店、俱乐部、住宅以及其他为人民谋福利的场所。特别是当我看到了日本殖民者的所谓“神社”“庙宇”等奴化人民的罪恶工具，现已经有的脱了胎换了骨，有的则是根本被彻底清除干净的情形时，不由得既是惭怍又是心中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