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一丝机会,沙斯塔一定会立刻躲到布里的身后,迅速消失在人群中,可是,那些金头发的人一下子全都跑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当然,沙斯塔的第一反应就是向他们表明身份,他只是穷渔夫阿什伊什的儿子,这些外国贵宾一定是错把他当成了别人。然而在当时,在拥挤的街道上,沙斯塔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解释自己的身份和来历。一旦说出,很快就会有人问他这匹马是从哪儿弄来的,阿拉维斯又是什么人——如此一来,他们就真的无法走出塔什班城了。他的第二反应就是向布里寻求帮助,然而布里压根就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会说话的事实,所以他就像一匹聋哑马那样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至于阿拉维斯,沙斯塔根本就不敢看她,怕由此引来更多人的注意。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思考了,因为那个领队的纳尼亚人开口了:
“佩里丹,恭敬地握住小王爷的一只手,我握住另一只。好了,继续赶路吧。如果我们的王妹看到这个小坏蛋安然无恙地落在我们手里,她一定会高兴得松一口气。”
就这样,他们穿越塔什班的路程刚刚走了一半,所有的计划就泡汤了。被陌生人团团围住的沙斯塔甚至连和同伴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位纳尼亚国王——沙斯塔已经通过说话方式和口吻意识到他一定是位国王——一个劲儿地问他问题:他到哪里去了?他是怎么溜出来的?他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太淘气了吗?只不过,国王并没有直接说他“淘气”,只是说太“皮”了。
沙斯塔什么也没说,因为他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太危险。
“怎么,你想装聋作哑蒙混过去?”国王问,“小王子,我必须和你说清楚,对你这样拥有高贵血统的人而言,赖皮式的沉默比之前的逃跑行为更加低劣。偷偷逃跑也许还能看成是小男孩的淘气行为,但是作为阿钦兰国王的儿子,你应该敢作敢当,而不是像卡乐门的奴隶一样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国王的这番话让沙斯塔很不好受,因为他一直觉得这位年轻的国王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成年人,他很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沙斯塔的两只手一直被这群陌生人牢牢地抓着,在他们的簇拥下,沿着一条狭窄的街道走下去,他们先走下一段台阶,然后又沿着另一段台阶向上走去,来到一堵有着一扇大门的白色墙垣旁,大门的两侧各立着一棵高大茂密的柏树。拱门里是一座庭院,刚一走进去沙斯塔就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花园之中。花园中央是一个大理石水池,泉水涓涓不断地流入水池,水清澈见底。水池周围,一片橘子树从平整的草地上拔地而起,草坪的四面白墙上爬满了蔷薇。街道上的喧闹声和尘嚣似乎突然就消失了。在众人的带领下,他快速地穿过花园,走进一道光线较暗的门廊。之前嚷着“回避”的那个人留在了门外。之后,他们又带着沙塔斯穿过一条走廊,丝丝凉气从石头地板上升起,再透过他热乎乎的脚丫传遍全身,让他感觉好不惬意。紧接着,他们走上一段台阶,不一会儿,沙斯塔就来到一个宽敞透亮的大房间里,房间里的窗户全都朝北,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直眨眼。房间地板上铺着一张五彩缤纷的地毯,鲜艳丰富的颜色令沙斯塔大开眼界,他刚一走上去,双脚就陷进了地毯里,仿佛踩在厚厚的青苔上一样,又软又滑。墙边围着一圈矮沙发,上面整齐地码放着许多蓬松的靠垫。房间里已经有不少人,沙斯塔觉得其中有些人看上去十分奇特。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位他见过的最最美丽的女士就站了起来,一把搂住他,亲吻他,说道:
“哦,科林啊,科林,你怎么能这样?自从你母亲去世之后,我们就一直是最亲密的朋友。回家时你不在我身边,我该如何向你父王交代呢?阿钦兰和纳尼亚一直都是友好邻邦,这件事会不会成为两国开战的原因呢?好伙伴,你这样捉弄我们可真有点太顽皮了。”
“很显然,”沙斯塔暗自心想,“我一定是被错认成了阿钦兰的王子。这些人一定都是纳尼亚人。真的科林去哪儿了?”
“科林,你到哪儿去了?”女士问道,她的双手依旧搭在沙斯塔的肩膀上。
“我——我也不知道。”沙斯塔结结巴巴地回答说。
“你看看,苏珊,”国王说道,“他什么也不肯说,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
“国王陛下!苏珊女王!埃德蒙国王!”听到后面有声音传来,沙斯塔扭头循声望去,差一点吓得跳了起来。说话的人和沙斯塔一般高,他腰部以上几乎和人一模一样,但是他的两条腿上长满了毛,活脱脱就是两只山羊腿,而且他还长了一双羊蹄子和一条尾巴。这个怪人的皮肤红红的,头发卷卷的,下巴上蓄着一把短而尖的胡须,头上还长了两个小犄角。沙斯塔看到的正是一名羊人,只不过他以前从没见过羊人的图片,更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人。如果你看过《狮子、女巫和魔衣橱》,你也许就能猜到他就是苏珊女王的妹妹露西第一次进入纳尼亚时在树林中遇到的那个羊人,名叫汤姆纳斯。不过,和那时相比,他已经老了许多,因为此时此刻,彼得、苏珊、埃德蒙和露西已经统治纳尼亚很多年了。
“国王陛下,”他说道,“王子殿下似乎有点中暑了。你们看看他!他看上去迷迷糊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之后,大家立刻不再责备沙斯塔,也不再盘问他,而是将他扶到沙发上,让他坐下,又七手八脚地在他身后垫了不少垫子,让他坐得更加舒服,还有人将盛满冰冻果子露的金杯递到了他面前,并关切地叮嘱他保持安静。
沙斯塔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如此悉心地照料过。他也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够躺在这么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喝着如此美味、沁人心脾的果子露。他心里还想着三个伙伴,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他该如何才能从这里逃走,去墓地和他们会合,还有就是等到真科林出现的时候他又该怎么办。此时此刻的他过得如此逍遥舒适,这些忧虑也就显得不那么紧迫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还能吃到更好吃的东西!
在这个通风凉爽的大房间里除了羊人,他还看到了两名小矮人(这也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和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其余的就都是普通人类了——清一色的成年人,但都很年轻,而且无论男人女人,他们的样子看上去都比卡乐门人和善得多,声音也更温柔。很快,沙斯塔就对身边的一段对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现在,请告诉我,”国王对苏珊女王(就是刚才亲吻沙斯塔的那位女士)说,“你想好了吗?我们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了整整三个星期。你想好到底要不要嫁给你那黑面孔的追求者拉巴达什王子?”
那位女士摇摇头。“不,弟弟,”她回答说,“就算把塔什班所有的珠宝都给我,我也不嫁。”(“啊哈!”沙斯塔心想,“国王和女王,竟然是姐弟,不是夫妻。”)
“这就对了,姐姐,”国王说,“如果你选择他,我对你的爱恐怕也会因此而减少。坦白说,自从蒂斯罗克的使者第一次来到纳尼亚向你求婚那天开始,到后来这位王子亲自驾临凯尔帕拉维尔,看到你对他表示出来的关注和喜爱,我一直都很纳闷。”
“埃德蒙,是我太愚蠢了,”苏珊女王说,“对此,我恳请你能谅解。这位王子在纳尼亚作客的时候,他的表现与此时此刻他在塔什班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判若两人。大家可以作证,在我们的兄长至尊国王为他举办的盛大宴会和竞技大会上,他的确表现得相当出色。在那七天当中,他在我们面前始终是一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姿态。然而到了他自己的城市里,他却又展示出了另一副面孔。”
“啊!”大乌鸦用他那嘶哑的声音叫道,“不是有句老话吗,先看熊在自己窝里的德行,再做评判。”
“说的没错,萨罗帕德,”一名小矮人说,“还有一句类似的古话说得好,一起生活才能知根底。”
“是啊,”国王说,“现在我们已经了解了他的为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骄傲、血腥、奢侈、冷酷且自鸣得意的暴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独裁者。”
“那么,我在此以阿斯兰的名义发誓,”苏珊说,“我们今天就离开塔什班吧!”
“啊,姐姐,问题就在这里,”埃德蒙说,“现在,我必须把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藏在我脑海里的想法告诉你了。佩里丹,请你把守好门窗,看看四周有没有他们的眼线。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一切言行都必须保密。”
所有人一下子都变得严肃起来。苏珊女王一跃而起,走到弟弟身边。“哦,埃德蒙,”她大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脸上的表情让我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