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呢?”
在他说这些话的同时,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现在他在突出楼外的窗台前站住了脚步。他的语调是如此地充满自信,我不由得抬起头来,以惊奇的眼光望着他。
“亲爱的伙伴,对这一点,你怎么能这样肯定呢?”
“原因很简单,我看到那只狗正在咱们大门口的台阶上,而且你现在听到的门铃声就来自于它的主人。我请求你不要走开,华生。他是你的同行兄弟,你在场对我也许会有帮助。华生,现在真是命运之中最富戏剧性的时刻了,你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了吧,他正在走进你的生活;可是,你竟不知道是祸是福。这位医学界的人物,詹姆斯·莫蒂默医生,要向犯罪问题专家歇洛克·福尔摩斯请教些什么呢?请进!”
这位客人的外表确实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因为我先前预想的是一位典型的乡村医生,而他却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长着一只像鸟喙一样的长鼻子,突出在一双敏锐的灰眼睛之间,两眼相距很近,在一副金边眼镜的后面炯炯发光。他穿的是他这一行人常爱穿的衣服,可是相当落拓,因为他的外衣已经脏了,裤子也已磨损。虽然还年轻,可是长长的后背已经有些佝偻了,他在走路的时候头向前探着,显示出一种贵族般的慈祥风度。他一进门,目光马上就落在福尔摩斯手中拿着的手杖上,他欢呼一声就向它跑了过去。“我太高兴了!”他说道,“我不能肯定我是把它忘在这里了呢?还是忘在轮船公司里了。我宁可失去整个世界,也不愿失去这根手杖。”
“我想它是件礼物吧。”福尔摩斯说。
“是的,先生。”
“是查林十字医院送的吗?”
“是那里的一两个朋友在我结婚时送的。”
“天哪,天哪,真糟糕!”福尔摩斯摇着头说。
莫蒂默医生透过眼镜带着几分惊异地眨了眨眼。
“为什么糟糕?”
“因为您已经打乱了我们的几个小小的推论。您说是在结婚的时候,是吗?”
“是的,先生,我结婚了,也因此离开了医院,放弃了成为顾问医生[3]的全部希望。可是,为了家庭的幸福,这样做是完全必要的。”
“啊哈!这么说,我们总算还没有错得太离谱。”福尔摩斯说道,“嗯,那么,詹姆斯·莫蒂默医生——”
“您称我先生好了,我只是个卑微的皇家外科医学院的学生。”
“而且显而易见,还是个思维精细的人。”我在一边插嘴道。
“一个对科学略知一二的人,福尔摩斯先生;一个在无边的未知海洋岸边拣贝壳的人。我想正在和我谈话的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不,这是我的朋友华生医生。”
“很高兴能见到您,先生。我曾听到人家把您和您朋友的名字相提并论。至于您,福尔摩斯先生,我对您非常感兴趣。我真想不到会看见这样长的头颅,还有如此深陷的眼窝。您不反对我用手指沿着您的头顶骨缝摸一摸吧,先生?在没有得到您这具头骨的实物以前,如果按照您的头骨做成模型,对任何人类学博物馆说来都会是一件出色的标本。我并不想招人讨厌,可是我得承认,我真是羡慕您的头骨。”
歇洛克·福尔摩斯挥手请我们陌生的客人在椅子上坐下。“先生,我看得出来,您和我一样,是个很热心于思考本行问题的人。”他说道,“我从您的食指上看出来您是自己卷烟抽的,不必犹豫了,请点一支吧。”
那人拿出了卷烟纸和烟草,把烟丝倒在纸上,以惊人的熟练手法把它们卷在一起。他那长长的手指抖动着,好像昆虫的触须一样。
福尔摩斯很平静,可是他那快速转动的眼神使我看出,他对我们这位怪异的客人已经产生了兴趣。
“我认为,先生,”他终于说起话来了,“您昨晚赏光来访,今天又再次光临寒舍,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研究我的头颅吧?”
“不,先生,不是的,虽然我也很高兴有机会这样做。我所以来找您,福尔摩斯先生,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个缺乏实际经验的人,而且我忽然遇到了一件最为严重而又极为奇特的问题。由于我确知您是全欧洲第二高明的专家——”
“真的?先生!那么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那位荣幸地站在第一位的是谁呢?”福尔摩斯有些刻薄地问道。
“就具有精确的科学头脑而言,伯蒂隆先生的办案手法总是有很强的吸引力的。”
“那么您找他去商讨不是更好吗?”
“先生,我是说,就具有精确的科学头脑而言。可是,就处理具体业务的实际经验来说,众所周知,您是首屈一指的——我想,先生,我没有在无意之中说了什么让您误会的话吧?”
“多少有那么一点儿。”福尔摩斯说道,“我想,莫蒂默医生,不必再拐弯抹角了,请您最好直接说明来意,把需要我协助解决的问题明白地告诉我吧。”
【注释】
[1]因为猎人(Hunter)一词的头一个字母是H,所以华生推想C。C。H。可能是个什么猎人会组织名称的缩写字。——译者注
[2]《柳叶刀》(原文为Lance)是英国一种权威的医学杂志,至今仍在出版。——译者注
[3]顾问医生为医生中之地位最高者。顾问医生不接待门诊病人,而专门参与会诊治疗一般医生难以诊治的疑难病症。——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