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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的罪恶思想根源(第2页)

其次,是我的陆润庠老师。他是苏州人,因为他擅写一笔所谓馆阁体的楷书字,所以,在当时的清宫中,随处都可以看到他的笔迹。他的性格虽不似陈的随和,但对于我,却是严守着“虽师,臣也。虽徒,君也”的严格礼教,未敢越过鸿沟一步,并且也曾不遗余力地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名教理论来灌输我,培育我。不过是,在他给我授课的几年中,也曾有过一次例外的感情爆发。这一次是由于我过于顽皮淘气,才把这位老师给惹得暂时忘却了“君为臣纲”而恼火起来的。原因是:有一天我总不肯规规矩矩地读书,不断地把身子摇来晃去,左扭右转地闹着,并且还想离开读书的席位走下椅子。他在最初还是下气怡声地拿着所谓君臣的礼貌,含含蓄蓄地用话来打动我。当时的我是绝不会体会到老师这种取瑟而歌的弦外余音的,所以仍然是不以为意地仍要下地。这时他见此法不灵,便又稍稍加重了语气,来做进一步的谏诤,但是仍嫌轻描淡写无济于事,我的闹法反倒加剧起来。这时,他有些忍耐不住了,便摘下了他那恭而有礼的斯斯文文的面具来,暂时忘却了尊卑上下之分,大喝一声道:“不许动!”我在这种素来未听到过的晴天霹雳之下,立时老实起来了,身子也不敢乱动了,也按部就班地读起圣贤的书来了。

从这段事实中,也可以证明,我在幼时之所以那样放纵任性,都是由于在我身边,上自老师下及保姆太监,都只知道把我捧得愈高愈好,而不知道捧得愈高跌得愈重的真谛。如果当时能多有一些真正爱人以德的人,或者我还不会狂妄自大得到了那种要疯的程度。嘻,徒然“计算死去儿子的年龄”是没有用处的。只有拿过去当作一面自戒现在和自警将来的镜子,才会有些用处。我只有抱定这种心情来回溯过去,谈述过去,才能对我的学习改造有些裨益。这就是我在抚今追昔中的现在心情。

最后,我想再谈一件陆老师和我幼年的趣事,作为对他介绍的收场吧。有一天我在念书时,曾把袜子和鞋一齐甩掉,老师这时就过来为我捡鞋和袜,我便趁势把脚往上一抬。恰巧我的足趾就挂住了他的胡须,结果是他臭臭之声不止,我哈哈笑声不绝。

现在再谈一谈我那徐坊老师,我对他的印象较浅,因为他在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我只记得他的眉毛很长,我常夸奖说:“老师的眉毛长得真好哇!”他听了也就大得其意,眉飞色舞起来。我就趁他得意之际,一面夸着,一面用手摸他的长眉,于是就出其不意地把其中最长的拔了下来。这固然只是顽皮学生淘气的一种琐事,但是在那迷信成性的太监们口中,则是把徐老师的死,牵强附会到我的身上来。他们曾活灵活现地说:“他的寿眉(当时把长眉叫作寿眉,说是长寿之征)被万岁爷拔掉,他怎能不死?”

从这段无知的谈话中,不独可以看出太监迷信的心理,同时,还可以看出他们对于皇帝的看法。比如他们常爱说:皇帝说的话是“金口玉言”,最灵验不过。所以他们认为被皇帝拔去了寿眉,也就是我那徐老师致命的主要原因了。

再次,是我那梁鼎芬老师。他是广东番禺人。据说光绪死后,他曾自告奋勇地到光绪墓茔上去种树,一直在梁格庄住了很多的日子。他曾在茔地那里照了一张身穿清代官服,头戴官帽,手把锄头种树的相片。他死后,他家里人就请陈宝琛在他那张相片上题上一首七绝的诗。我记得那首诗的内容是:

补天回日手何如?冠带临风自把锄。

不见松青心不死,固应藏魄傍山庐。

这首诗的前两句是在赞叹着他那两只能够恢复清朝祖业的手,在今天却在光绪的陵墓上拿着锄头来种树。后两句是说他为了要求永远守护着陵内的松树,但没能看到树木长成便死了。所以他愿意埋骨陵旁乃是当然的。

不用说,从这二十八个字中,不独可以看出梁鼎芬的愚忠透顶,同时也可以看出陈宝琛的反动透顶本质来。因为他那惋惜清朝灭亡的牢骚不平心情,在字里行间,已经彻底流露无遗了。还有当梁鼎芬给我当上了老师的时候,还对我替他自己的“耿耿忠心”做了当面的大言吹嘘。他得意扬扬地说:当他正在光绪陵墓植树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忽然来了一名刺客,把短刀搁在他的脖上要杀他,他便从容不迫地对刺客说:“要杀就杀好了,我在陵上被杀,实为于愿已足。”该刺客因为看到他这种视死如归的忠义不屈气魄,便被感动得把刀子收了起来,并开诚布公地把受了袁世凯之命来暗杀他的始末经过,全盘托了出来,最后劝他务须速离此地,免得再遭毒手。他当即拒绝了刺客的好意劝告,并慷慨地告诉刺客,说他决不能怕死而离开此地,一定要看到松树长大之后才走。

梁鼎芬

从这件事情看来,便可以清楚看出这位梁鼎芬曾是怎样冥顽不化甘心去当一姓家奴的奴才嘴脸,同时,也可以看出他那自吹自擂的丑表功式的奴才心情。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封建反动统治者用政治上有形无形的压力,怎样来束缚人民,麻醉人民的无孔不入的阴毒手段。而这个梁鼎芬,他自幼就饱受了封建社会中所谓忠和孝的毒素,更加上他的家庭成分、仕宦的经历等,于是就把他这个甘心做奴才的典型人物给制造成功。而我呢,也是在这种封建统治阶级的教育培养下,恰恰成为他所依附的对象,也成为赏识他的知音者。像是在他死后,给他以“文忠”的谥法,就充分说明了我在当时的封建社会末期的头子地位既曾影响了他,他的反动透顶思想和行动同时也曾影响了我。不然就是这样,就是陈宝琛等所谓的遗老,也都是我既影响了他们,他们也影响了我的。不过是,拿我来说,我所受的这种影响比他们要更大和更深刻罢了。像是“一姓尊荣”的“家天下”思想,就是由此而来,更由此而逐步加深的。

还有我的梁老师,因为他平日最喜欢吃一些大油大肉的东西,特别是最爱用荤油拌热饭来吃,并且是食量又大,所以他时常拉稀跑肚。他时常在走进了紫禁城之后,忽然在二人肩舆中大泄其肚,有时进了毓庆宫大门以后,忽然稀屎淋漓顺腿而下,弄得臭不可近。每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搀扶他的宫中侍役劝他中途回家,就是他同寅的老师们劝他免课一日。再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总是一面在口中不住地嘟囔着狼狈已极或是狼狈得很,而一面意兴阑珊地登车归去。

有一次他竟在给我授课之中,忽然忍不住,要腹泄,于是就气急败坏地对我说:“臣要告外!”“臣要告外!”我因为不懂得“告外”这两个字的意思,便睁大了眼睛,连声追问他:“什么是告外?”他愈急不可耐,我也就愈加逼问不已,最终在这外既未告成,内实忍不住的紧急情况下,便犹如开了闸门一般,稀屎满裤,臭得使人不可向迩,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不再追问,他也只得踉跄退下,临时停课回家。

就连我那位平日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朱老师,也曾为了他的同寅经常坏肚子,作了一个宝塔铭式的小品嘲弄之词,附带着把它抄录于下:

节士

吃鱼翅

一箸两匙

吃饱就拉屎

端便盆无停止

臭气熏人皆笑之

最后,我还想叙述一下我那满文老师伊克坦。他是个满族,虽然也曾教过我好几年的满文和满文习字,但由于他后来多病,时常不能前来授课,同时,也因为我在平时生活中,无一不是使用着汉语——北京话,那种一曝十寒式的满文教育,终究是没能起什么作用,现在不但满语单字差不多都已忘个干净,就连那些最基本的字母也都记不全了。

这位老师的脾气和陈、朱各位老师不同,是非常急躁的。后来更因为多病,他的神经便越发尖锐起来。他时常以陈宝琛为对象,在毓庆宫的前院的老师休息室中,为一些不相干的事而拍桌子大吵。就连在我的读书房子里,也有时能够听到他尖嗓的怒声,不过是,却始终听不到陈宝琛的恶声回击。不久他便死了,我的满文也就干脆不再学了。

三、宫中的迷信和信仰

儒教的“三纲五常”[13]思想都是补法律之不足而替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那么,这种迷信和信仰也同样是被统治者经常利用来麻痹广大人民的,它同样是能够补足法律等暴力而不及的有利工具。

同时那些狡猾的统治者,还把儒家所倡导的什么“奉天承运”“天与人归”等一类的鬼话,巧妙地和迷信论中的“因果报应”“轮回转世”等结合起来。为的是好拿这些看不见的绳索桎梏,和有形的法律、牢狱等暴力机关联合起来,一同来向广大人民进攻。因为这种善报恶报之类的东西,会对人民的愤恨不平起釜底抽薪的作用。所以这种暗箭式的武器,要比那些明枪明刀,还不易防。

封建统治者既被认为是“天命攸归”的“真龙天子”,那么,他当然是一个非凡的人了。所以他的这种成功,也就是早在他前生就被预先注定了的。而那些挨饿受冻、呻吟于皮鞭木棍之下,过着牛马不如生活的被统治者,不用说,也都是些早就命中注定应该吃苦遭罪的人。换言之,也就是在“地狱轮回”中,早就注定今生应受的“前世恶报”。既然如此,那么对统治者的反抗,便是根本没有意义的,穷苦人民的翻身,也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所以说,这种强迫人们低头认命的阴毒方法,就如同素称杀人不见血的鸦片一样,让人中了它的毒而不自觉,甚至还让人把它当作是祛病延年的灵药,时时刻刻地离不开它。像是旧社会中的童养媳认为受到婆母和丈夫的打骂,这都是自己的命苦,换句话说,就是她的受折磨虐待,乃是命中注定,理所当然,无可避免的事。又如旧社会的店铺中的学徒,妓院中的娼妓,阔人家中的使女等,他们也都是在由命不由人的认命观念下,忍受着痛苦生活。这不就是让受压迫者永远以不修今生修来世的低头认命想法来俯首帖耳甘受摧残的吗?在旧社会中所谓的安分好人以及忠仆义婢,其实就是被这种宿命论给征服了的可怜牺牲者。这些,不都足以说明这种麻痹人心的药剂——迷信思想害人作用的吗?

那些万恶的专制吃人魔王,就是利用这种精神、思想上的枷锁,妄想要来维持他们万年统治的帝王基业的。

同时,这种腐蚀人的毒害作用,也同样殃及他们的子子孙孙身上,致使他们后代的孝子贤孙们,也在这种自欺欺人的政策下,逐渐忘却了他们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资格,而错误地认为自己确是一个非凡的人,认为自己确是一个“奉天承运”的天造地设的统治者,于是更拿这种祖传的毒素,想要继续维持他们以国为家的所谓祖业。而最为鲜明不过的实际例子,就是《大清开国方略》等自欺欺人的书籍。在其中除了反复地做着“口不应心”的“勤政爱民”和“待中守正”之类的虚言假语,更不惜费尽多少笔墨,把“爱新觉罗氏”子子孙孙的非凡性特别做了大力渲染,更不惜厚着脸皮赝造出一连串的荒唐幼稚鬼话。例如说“爱新觉罗氏”最初的起源是在长白山顶的天池上,有三个所谓仙女,当她们正在天池中洗澡时,忽然有只神鹊把衔在口中的朱果丢了下来,恰恰坠入一个叫佛库伦的仙女的口中,她在吞下了这颗朱果之后,便有孕而生下了男孩子,就是爱新觉罗氏的始祖——布库里雍顺。这就是说,这位始祖乃是“天生的圣人”——奉天承运的唯一“圣人”,因此,他的子子孙孙,全都是天女的后代,也就是注定世世代代统治人民的最高统治者。我在过去,就是这样地完全相信自己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帝王之资。在我前半生中曾经支配过我的一切极端狭隘民族主义思想和那唯我独尊的自私自利封建统治阶级思想,都是曾在这迷信和信仰的温**发过芽并成长起来的。然后更在那专为封建统治服务的孔家店反动学说中,得到了更富有政治性的所谓根据。然后崇拜帝国主义思想的火上加油,于是,就把我的前半生完全毁灭掉了。

现在先拿当时宫中的几项迷信实例来做说明。

(1)“殿神”

宫中的太监,对于“殿神”是一贯异常信仰的。要问“殿神”是什么?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四大家”——长虫、狐狸、黄鼠狼和刺猬,并说这四种动物——“殿神”,都是曾受过皇帝封为二品顶戴的仙家。太监们还活灵活现地互做警告说:夜间千万不可到乾清宫的丹陛上去走,否则就会被“殿神爷”给扔到丹陛之下。他们也惯于引经据典地宣传说:过去曾有两个太监因在街上吃了牛肉(他们认为牛肉是大五荤,不应吃),回来之后,果然受到了“殿神爷”的责怪,罚他们在天一门(御花园内供真武大帝的庙门)外树皮上擦嘴,直擦得皮烂血流才算完事。事后问他们为什么要在树皮上蹭嘴?他们回答说:当时心里一迷糊,就在树皮上蹭开了……还有在养心殿专门负责洒扫的所谓殿上太监,他们向例也是分两组轮流上班工作。各组在接班前,照例都得先向养心殿中央给“殿神”磕头之后,才敢开始接班。据说是为了祈求“殿神”保佑他们在值班中不要犯什么过错。此外,逢年遇节,他们还在养心殿中庭,摆上整猪、整羊和其他的供品祭供“殿神”。在每月初一、十五两日,他们也照例要以烧酒、鸡蛋、豆腐干和“二五眼”(一种干点心)给“殿神”上供。还有每当太监们要开锁进入久无人居的房屋和库房时,照例先要大喊一声“开殿!”或是“开库!”之后,才敢推门入室。据说,是为了预先知会“殿神”一声,以免无意碰到或致使冲犯。诸如此类的活见鬼事情,在当时的宫中,是随处都有的。我从幼时,就是在这种迷信旋涡里的宫廷生活中,相信了“殿神”之说。不过是,我的相信和太监们的相信不同。太监是害怕“殿神”,而我则不但不怕它,反倒对它抱有一种亲密和信赖之感。因为太监们都说“殿神”是受过皇帝封赠的仙家而专门保护着宫殿仓库,尤其是专门保护着皇帝的。所以在当时,我也就觉得这些“殿神”——长虫、狐狸、黄鼠狼、刺猬之类,还都是专门替我服务的忠实部下哩!

像是这种荒诞不经的胡说八道,固然都是些不值一笑的迷信,不过是,也可以从其中看出那些宫中奴隶的可怜相来的。

那些被专制**威给吓破了胆、麻木了手足的宫中太监,为什么每当上班当差之前,必须先要至至诚诚地给“殿神”叩头,求其保佑在值班中平安无事呢?这还不是和过去的海员们,每在航海之先,必先向海神龙王磕头烧香的心理是一个样的吗?可见那些可怜的宫廷奴隶在伴君如伴虎的提心吊胆情况下,是怎样对于惯以喜怒杀人的君主,抱有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危惧心情啊!

同时,也可从其中看出那些惯用神道愚民的狡猾统治者,居然亏得他们竟会想出一个可补卫士刀剑之所不及的无形警察——“殿神”来,既可以利用它来保护自己的珍宝财货不致为太监所盗,还可以更进一步,利用它来保证自己头颅的安全。本来么,太监既认为“殿神”是守库的专家,当然他们不敢轻易去动库房的锁;既认为夜间到乾清宫丹陛上去,都会遭到殿神的嗔怪,当然不敢偷偷进入君王的寝室;既认为“殿神”是受有皇封而专门保护皇帝的仙家,当然更不敢稍萌对皇帝有什么不利的想法了。总而言之,这不都是那些狡猾阴险的独夫所平空捏造出来的以神道自卫的种种方法吗?

从这里还可以知道,太监对于一般的人民,固然是一种替皇帝捧臭脚的特权阶级,但他们在专制暴君的面前,则是又成为一小撮任凭宰割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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