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还是主动点让事情发生的好。”我怂恿道。
“我已经够傻的了,别让我再出洋相了,西利尔。”他觉得自己毫无指望。
捷普呜呜叫着蹦了起来,拖着链子要跟我们走。黑沉的灌木丛中灰不溜丢的一堆堆是栖息的绵羊。地上慢慢爬起蒙蒙冷雾。
“不管怎么说,西利尔,”他道,“吃饭的时候有她坐在对面冲你笑,到了晚上,洗漱之前,炉火暖洋洋的,浑身筋疲力尽,却能听见她唱着歌走来走去,跟她一起坐在火炉旁,软绵绵地依偎在一起……”
“你想得太远啦,太远啦。”我说道。
他却不理会,过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笑了起来。
“跟你说,堆麦秆的时候,我把麦捆抱起来,突然有种感觉,就像抱了个女孩子。”
“省省吧你,”我说道,“梦做得太好,到时候……”
他哧哧地笑起来,显然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那感觉就是一瞬间的,像闪电一样,一转念的工夫,”他**心扉,“好像早晨的美好尽在怀中似的。”
“天哪,你还没完了!”我叫道。“你要是真想要,还是好好计划下该怎么做才对,不要光是白日做梦、想入非非啊。”
“嗯,”他应道,“既然是个美梦,那还是做下去的好。”他放下这个话头,我便回家去了。
我坐在窗旁,一边看着外面,一边思考,想理出个头绪来。雾越来越大,环在幽冥湖上缓缓流动,仿佛忧郁的幽灵在见面拥抱。未来的某一天,谷中惬意的坡地上将见不到我那朋友耕作的身影,而我房间旁边,属于拉蒂的屋子也将终日封闭,以免空寂外泄,徒惹神伤。这片谷地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家园,是我的感情寄托,一想到它会变得孤寂荒凉我就心如刀割。真想知道拉蒂到底怎么打算。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外面天才蒙蒙亮,林子随着日出一阵轻颤。我出门时月亮还惨兮兮地挂在西面天上。大地蜷缩在黎明的脚下,夏季的最后一缕气息消失殆尽。林子里黑幽幽的,入鼻尽是秋天浓重的潮气。小路上落叶绊脚。
我走近农场,耳中传来狗吠。我赶紧加快脚步,到了公地,发现羊群东一团西一团拱在一起,旁边有什么东西在窜动。乔治突然跑了出来,猛追那个东西。然后便是[imgalt=""sragesimg-4-01。jpg"][imgalt=""sragesimg-4-02。jpg"]的枪响。我捡起块沉甸甸的砂岩跑上前去。有三头羊在我眼前惊慌失措地散开。在微暗的晨光中我瞧见它们的灰影在金雀花丛中乱动。接着有条狗扑了过来。我使出全力抡起石头朝它扔了过去,正打在它身上。那狗惨嚎一声溜走了。我紧追不舍,一路躲开刺人的灌木,跨过密密层层的悬钩子。又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欢呼。狗已经瞧不见了,可我还是继续跟着跑,渐渐下到了山脚。在一片田里我看见有人在跑动。我越过矮篱,接着追那条狗,跑着跑着就超过了艾米莉,她也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拼命朝前赶。又传来一声枪响,有人大叫。艾米莉转头四顾,瞧见了我,给吓了一大跳。
“狗跑到采石场那里去了。”她气喘吁吁道。我们默默地顺着河道,沿矮树林边缘往前走,最后到了采石场的篱笆前。曾经的采石坑里已是树木葱茏。石场边壁陡峭,有些地方有二十英尺深,上面乱糟糟地堆着些石头,时有悬钩子的枝条探出,挂着黑红的莓果。我们爬下陡峭的河岸,进到河床边的采石场里。白蜡树和橡树丛中挣扎着一朵樱草,在细流边散发出微弱的紫光。艾米莉在一株黄色田旋花玲珑的藤蔓上发现了血迹。我们顺着血迹走到开阔处。河水淌在坚硬的石**,采石场到这里已经是金雀花、悬钩子和忍冬的天下。
“拿块称手的石头,”我说道,两个人往前走。采石坑很大,深处的树林愈发幽暗。灌木的臂膀和长草的青丝之下是暗暗流淌的河水。都差不多走到大路上了,我觉得那畜生肯定已经逃之夭夭,因此就折了枝花楸果,在酸疼的膝盖上敲敲打打。耳中突然听到一声咆哮和尖细的叫喊。我跑上前,看到采石场头上那个破旧的马蹄形石灰窑,艾米莉正在窑口,膝盖抵在那条狗身上,双手陷在它脖颈的毛里,把它的头拧了过去。那畜生还在抽搐,却已是新死的**,因为它眼睛泛白,上唇翻开,露出牙齿,显然是先前吃不住痛,已经被了结了性命。
“天哪,艾米莉!你一个人把它干掉啦!”我叫了起来。
“它伤着你了吗?”我把她拉开。她哆嗦个不停,好像对自己怕得厉害。
“没——没有。”她说道,上下打量着自己。她裙子上有一处满是血迹。那是她膝盖顶在狗身上的地方。本来我把狗给砸伤了,结果她那一顶,把砸断的肋骨给压进胸腔里去了。她手臂上也有一丝血迹。
“它咬到你了吗?”我忙问道。
“没有,嗯,没有。刚才我正往树丛里看呢,它就扑了上来,不过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用石头打它,结果自己没站住,倒在它身上了。”
“我给你洗下胳膊。”
“唉!”她叹道,“真可怕,唉,太可怕了。”
“啥?”我问道,忙着用清冷的河水给她洗胳膊。
“这个事情啊,就是刚才这个事儿,真残忍。”
“这里恐怕要烙一下消消毒才行。”我望着她臂上给狗牙咬到的地方道。
“只是刮破皮而已,不碍事的。你能帮我把裙子上的东西给弄掉么,我感觉自己干不了,有点恶心。”
我用自己的手绢使劲擦洗她的裙子,口里道:“还是要烙一下才成。要么咱们去狗场弄这事儿。去吧,必须去,不然的话我根本没法放心。”
“说真的嘛?”她抬眼看我道,黑色的眸子里全是笑意。
“没错,咱们走吧。”
“哈哈!”她笑道,“你看上去很认真哪。”
我挽起她的手,拉她起身。她倚着我,胳膊跟我串在一起。
“简直跟洛娜·杜恩[3]一模一样。”她说道,似乎对此情此景甚是喜欢。“不过到时候你可得照我说的做。”我说道,意指烙伤口消毒的事情。
“要是我不肯,你就硬来好了。不过我感觉,唉,我都不敢想那场面。那个果子给我采点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