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滋味
作为我们父亲的那个人死了,我们的生活也由此改变。倒不是说我们为此悲痛难抑,主要是见证了生命的失败,那感觉有如惨嚎在耳,令人心悸却又无可奈何。我们的情感和关系因此发生了变化,大家都比以往更加警醒,更加谨慎。
拉蒂跟我两个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林间的水边。她总是在一切事物中寻找活泼的音符。在她眼中耳中,水波潺潺有如欢唱,树叶簌簌如少女娇笑,山杨枝颤如多情人翘首弄姿,而斑鸠的叫声则是痴情动人。
然而最近她却一再留心到陷阱中刺猬的悲鸣,还注意到林间那些捕捉偷腥的小肉食者的机关,边上是一圈冷杉树枝围成的矮篱,中间摆着兔子的内脏。
珍草镇之行以后没多久的一个下午,拉蒂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阳光缠绵在她的发间,亲吻着她的脸颊,屋外枯萎蔓草的点点赤红也跃动着顺着阳光泼洒在她的头脸上。太阳只是痴缠着拉蒂不愿离开。她向窗外望去,注视着九月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幽冥湖和高关庄。要不是她脸上的那点绯红,我肯定会说她此刻悲戚敛肃。她靠向窗户,把头枕在木头窗棂上,慢慢地睡着了,脸上逐渐露出久违的童真,如同十七岁的睡美人,丰满的嘴唇挺翘微分,呼吸舒缓均匀。旧有的责任感再次泛起,我一定要保护好她,照顾好她。
石子路上传来咵嗤咵嗤的响声,是来思力到了。他以为她正瞧着自己,于是脱帽致意,身形矫捷,透着种动物才有的活力。他身上散发出十足的个人魅力,让人不由生出欣赏,而长相和体态相比就差了那么一点,不算英俊,眉毛浅淡,丑陋的大鼻子,前额高挺却有失威严。表情倒是坦诚和善,笑声也颇为爽朗。
见她对自己视若无睹,他不禁有些奇怪,走近了才明白过来,就向我眨了眨眼,走进门来,蹑手蹑脚地到了她身边,细细地打量她。她脸上那种甜美的放松和让人怜惜的少女神情让他心动不已,于是就探身上前吻了一下她本来就被阳光染红的面颊。
她像被吵醒的小孩子般嗔道:“哎呀!”他在她身后坐下,让她头靠自己,低头望着她,眼里含着温柔安抚的笑意。我以为她又要睡过去,结果她眼皮颤了两下,突然眼神一亮,醒了过来。
“来思力!你——放开我!”她叫了起来,用力把他推开。他放开她,起身看着她的脸,有些生气。她抖了抖裙子,赶紧到镜子前整理头发。
“你好坏!”她叫道,乱蓬蓬的头发下脸涨得通红,一副羞恼的样子。
他宠溺地笑道:“谁叫你睡着了还那么好看,叫人怎么也忍不住。”
“没教养!”她蹙眉怒道。
“我们之间还要什么教养?我还以为咱俩之间向来不屑于这些虚头巴脑的呢。我是亲了你,有啥不行的?”
“不是你想亲就可以亲的,你得问过我才行!”
“老天,你这就过分了啊。”
“妈妈来了。”
“是吧,那你跟她说说,让她来评理。”
母亲看来思力一向顺眼。
“噢,这位先生,”她说道,“皱眉头是个什么意思?”
他笑了起来。
“拉蒂怪我亲了她这个睡美人。”
“唉,男孩子的小把戏,你想扮演王子哪!”母亲道。
“没错,不过看来我没演好啊。”他可怜巴巴地说道。
拉蒂笑了起来,气也消了。
“好啦,”他笑着看向她说,“我来是想请你出去玩的。”
“嗯,下午天色是很不错啊。”
拉蒂瞥了他一眼道:“我感觉身上懒洋洋的,一点儿都不想动。”
“没事儿!”他答道,“出去就慢慢醒了。你去把帽子戴上。”
他口气里有些不耐烦。她看了看他。
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古怪。
她垂下眼,出了房间。
“她马上就会来的。”他自言自语道,这话也是跟我说的,“她就喜欢拿人。”
她肯定是听到了,于是就又走进房间,一边拉手套,一边静静地道:
“你也一起来,派特[1]。”
他转过身来,又惊又怒地望向她。
“我还是在这里好好画完这幅画吧。”我可不想掺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