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忍不住要试一试啊,”他继续道。“还记得去年你这儿的聚会吗?女孩子都来了没有?还在征途上吧?”他像小孩子一样嘟起嘴,揉着自己的大胖脸。
他脱了外套,卸下白色护领,撒了一地的雪花,丽贝卡就甭提多气恼了。他热腾腾、胖乎乎的就这么坐到椅子上,开始去脱绑腿和靴子。终于他换好了舞鞋。我领他上了楼。
“老天,我一路滑过来,真是身轻如燕。”他嘴里说个不停,我不由得又打量了一下他那满身的肥膘。
“连个人影也没碰到,不过他们是有个雪橇在路上的,我看见有马车印上来了,所以就猜谭沛思他们家的人在这里呢。这么说来拉蒂这匹好马是要拱到谭沛思的饲料袋里找食吃了。唉,一点机会都不给别人留啊。女人的品位可真不咋地,跟乌鸦一样,看见啥亮晶晶的就往上扑,不知道全是金玉其外。不过也怪不了她们,就是没给别人啥机会啊。麦蒂·郝维特来了吧,啊?”
我岔开话,对外面的雪发表起了意见。
“她会来的,”他说道,“就算雪下到脖子这么高也会来。她妈见我过来了。”
他给自己擦洗起来。我告诉他,来思力派马车去接爱丽丝跟麦蒂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肥腿道:“高尔小姐哈——这下可热闹了。比德萨尔老兄弟啊,这肯定有好戏看了嘛。麦蒂,还有忸忸怩怩的谭沛思小姐,还有——”他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剧院里听来的小调。
说这些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皱皱巴巴的米色和淡紫色相间的马甲拉平了。
“这可是个漂亮小妞给我做的,水灵灵的小妞啊,还是弄皱了。”他把白领结给打上,掏出两枚戒指,在白胖的手指上戴好。一只上面有个大印章,另外一只镶了好些钻石,看上去土豪得很。又用手指细细地理了理头发。他的头发金黄色,萎不拉几的,往脑后梳过去,有点油头粉面的味道。他又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枝绿叶包衬的米色康乃馨;接着用丝绢拂了拂脸,又掸了掸黑漆皮鞋,最后嘟起嘴唇,在镜子里扬扬自得地打量着自己。他觉得一切就绪,可以出场了。
“今天是大日子,拉蒂。别让老冥王跟他那一帮子家伙把我挤一边去喽。我可是大老远地穿雪地鞋过来的,跟那些勇——士有一拼的,就像海华沙当初去找明尼哈哈那样[6]。”
“那是闹灾荒的时候吧。”玛丽柔声道。
“咱们这是宴会,一场盛宴,谭沛思小姐。”他说着向玛丽鞠了个躬,逗得她笑起来。
“有什么歌唱来听听?”母亲道。
“唉,我要是俄耳浦斯[7]就好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十分夸张。我看他这都是唱歌的时候学来的把戏。
“打扮得真漂亮啊,谭沛思小姐。不过呢,‘不知道她的善心有没有美丽那么多啊[8]?’”
“说谁?”
威尔抬起光滑的脸蛋,他好像从来都不用刮胡子似的。铃响了,拉蒂跟玛丽出去看了。
“女神一个啊!”威尔叹道。“老天,我已经沦陷啦!她简直跟出水芙蓉一样美!可她这手上戴着的是你的戒指吗,谭沛思?”
“少来搅和。”来思力道。
“别插科打诨啦。”我道。
“哦——噢!”威尔拖长了声音道,“明白啦,闲人避让嘛!真是俊男无情[9]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手指在发间划过,一边斜眼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形象,然后正了正戒指,走向钢琴,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即兴发挥,到后来翻看了乐谱,弹上了柴可夫斯基,刚刚弹完长长的序曲,觉得不满意,就换了一首《唐璜小夜曲》,最后终于开始一展歌喉。
他是男高音,音色漂亮,跟来思力相比,更加柔和圆润,不像后者那么高亢激烈。他放开了嗓子,以便让楼上听见。正当炽热的歌声汹涌激**之时,只听得门开了,于是威尔的歌声又柔和下来,唱起了甜歌,却并不转头去看是谁来了。
“太美啦,真是天籁般的声音。”爱丽丝赞道,一边鼓掌,一边抬眼注视着门楣,活脱脱一个圣女的模样。
“普西芬尼——欧罗巴[10]——”麦蒂在她身边喃喃自语,说什么都要引经据典一番。
那歌声又高昂起来,爱丽丝拍完手,激动万分地抱紧胸口。
“拉住我,麦蒂,不然我怕会直接冲进这个海妖[11]的怀里,给他害死啦。”她紧紧抓住麦蒂。一曲唱毕,威尔转过身来。
“镇定!高尔小姐。”他说道,“不要太当回事。”
“镇定!你叫我怎么镇定得了?野性已经唤起,还怎么平静得下来!”
“那我只好向你道声抱歉啦。”威尔道。
“你就是专为惹我而生的,亲爱的小伙子。”爱丽丝答道。
“真没想到你会来。”麦蒂道。
“像印第安勇——士一样滑雪来的。”威尔答道,“就像海华沙去找明尼哈哈那样。我知道你来啦。”
“跟你说吧,”麦蒂傻笑道,“听见钢琴声我心里就怦怦直跳。都有一年没见你啦,你怎么来的啊?”
“穿了雪地鞋滑过来的啊,”他说道,“真正的印第安货色,从加拿大那边运过来的,简直棒极啦!”
“噢——嗷,出去穿上,给咱们看看吧。快去啊,给咱们表演一下,亲爱的威尔,快去嘛!”爱丽丝求道。
“外面那个冷啊,雪啊,咱都不怕。”他说道,转头跟麦蒂聊了起来。爱丽丝则坐下来跟我母亲说话。没过多一会儿,汤姆·史密斯来了,在玛丽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地一言不发,褐色眸子在镜片后锐利地打量着大家,看威尔的时候满是嘲讽,看来思力跟拉蒂的时候则满怀忧虑。
又过了一会儿,乔治跟艾米莉也来了。他们都很紧张。他们换掉了木底鞋,艾米莉脱了牛皮纸绑腿,他脱了皮绑腿,却并不急着去客厅。然后我吃了一惊,艾米莉也是如此,因为他把舞鞋给穿上了。
外面天寒地冻,艾米莉的脸还是通红的,身上穿了件酒红色的裙子,跟她丰腴的美貌很相称。乔治的衣服做工考究,这在他是不同寻常的,他也因此有点拘束。他身上穿戴的是夹克跟黑领结。其他在场的男性穿的都是晚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