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过我自己并不想留在这里。”他说。
“哼,我就是想问清楚这一点。那么,耐妮怎么办呢?在那种情况下,她要在农庄上和我一起住多久呢?”两个敌手对瞧着。
“我说不准。”他回答。
“唉,去你的吧,”她急躁地喊道:“你既然请求一个女人嫁给你,那么你总该知道自己有什么打算吧?除非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怎么会是骗局呢?我要回加拿大去。”
“那么你带她一同去吗?”
“当然。”
“你听见了吗,耐妮?”班福德说。
正低头缝衣服的玛奇这会儿抬起头来,面颊羞得鲜红,眼睛和扭歪着的嘴唇上挂着奇异的冷笑。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我要到加拿大去哩。”她说。
“好吧,反正你总要有个头一回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吗?”小伙子说。
“当然啰。”她无所谓地说,又低头去缝她的衣服了。
“你挺愿意去加拿大,是吗,耐妮?”班福德问道。
玛奇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她的肩膀松弛下来,拿针线的手也垂到膝盖上。
“那要看怎么个去法,”她说:“我可不愿意像那些当兵的老婆那样被人塞进三等舱里去。我恐怕我不太习惯那种方式。”
小伙子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
“你愿意暂时留在这儿,让我先去吗?”他说。
“假如没有别的方法,那我宁可留在这儿。”她回答。
“这是最明智的方法。你们先不要把话说得太死,”班福德说:“等他回到那里给你找到住处以后,到底去还是不去,也还可以由你自己决定。别的想法都是胡闹。”
“你看在我离开以前,我们是不是先举行婚礼——以后再看情况,或者一同去,或者分开去?”小伙子说。
“这个主意糟透了。”班福德喊道。
但是小伙子只望着玛奇。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她。
她的眼睛呆呆地望着空中。
“唉,我也不知道,”她说:“我还得考虑一下。”
“为什么?”他很中肯地问。
“为什么?”她用嘲弄的口气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朝着他笑了,然而她的脸不由得又红了。“我看为什么的理由很不少。”
他默默地注视着她。她好像又逃离了他。她已经和班福德携起手来反对他了。她脸上又现出了奇特的冷笑神情,她会不顾一切地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和生活向她提供的每一个机会都固执地加以嘲笑。
“我当然不会逼着你干你不愿意的事。”他说。
“我看你也不敢,哼。”班福德愤然说道。
睡觉的时候,班福德可怜巴巴地对玛奇说:“耐妮,帮我把热水袋拿上楼去好吗?”
“行啊,我来拿。”玛奇带着不太情愿的殷勤态度说,她总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她心爱的那个喜怒无常的吉尔。
两个女人上楼去了。过了一会儿,玛奇从楼梯口向下面叫道:“晚安,亨利。我今晚不下楼来了。你照看一下灯火和炉子吧!”
第二天,亨利的眉头上堆积着阴云走来走去,他那年轻的娃娃脸绷得紧紧的。他一直在那里思索。他本来想让玛奇和他结婚,跟他一块儿到加拿大去。他很有把握,以为她一定会答应。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她。但是他非常想要她,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得到她。所以他一碰了钉子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怒不可遏。碰了钉子!碰了钉子!他怒火中烧,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即使到了这步田地,事情也并不是毫无逆转的可能。她还有可能投进他的怀抱。她当然会的。她本来就应该这样。
将近傍晚的时候,形势再度紧张起来。他和班福德整天都相互避而不见。实际上,班福德是搭乘十一点二十分的那班火车到镇上去了。那天是赶集的日子。她回家搭的是下午四点二十五分的火车。天刚擦黑的时候,亨利看见了她瘦小的身影,穿着一件深蓝色外衣,戴着一顶深蓝色苏格兰宽顶圆帽,正穿过紧挨着火车站的那块草地走过来。他站在一棵野梨树下面,脚下是成堆的枯叶。他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顽固地跨过被寒冬摧残得一片枯黄的、凸凹不平的草地。她的怀里满满地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家伙走得很慢,可是她身上那种可恨的小小的自信神态,是他最讨厌的。他藏身在梨树下面,监视着她迈出的每一步。如果眼光能够对人发生作用,那么她向前走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每只脚踝上都拖着一大块铁。“你是个可恶的小家伙,是的。”他隔着那段距离低声说:“你是个可恶的小家伙。你无缘无故地伤害我,但愿你遭到报应。但愿如此。你这个可恶的小家伙。我希望你遭到惩罚。只要愿望能实现,你一定会受到惩罚的。你这个讨厌的小家伙。”
她正在吃力地爬上那个小土坡。但是,哪怕她正在一步一滑地滑进无底的地狱,他也绝不去帮她拿那些包裹。啊哈,玛奇出现了,她穿着马裤和紧身短上衣,迈着走惯旱路的步子大步地走上前去。她飞快地下了山坡,那么热心地去帮班福德的忙,简直连走带跑起来。小伙子观察着她,心里藏着怒气。瞧,她纵身一跃,跳过小沟,就跑起来了,好像哪里着了火似的,其实只是为了跑到下面那个慢慢爬着的黑糊糊的小家伙那里去!而班福德呢,索性站住不走了,等在那里。玛奇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接过她的全部包裹,只给她留下一束黄**。班福德的手里还拿着它——一束黄**!
“嘿,瞧你那模样儿倒蛮不错的,是吗?”他轻声冲着空漠的暮色说:“你抱着一束花儿闲**过来,模样儿倒蛮不错的。是不错呀。你把花儿搂得那么紧,我会叫你拿它当茶点吃下去,还要让你拿它当早点,你瞧我会不会。瞧我给你花儿吧。什么都不给,只给你花儿。”
他注视着两个女人的行程。他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玛奇的声音直率,在温柔中带着责备。班福德则含糊地喃喃低语。她们显然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直到她们走到门前那块草地上的篱笆跟前,他才听清楚了。她们必须爬过篱笆。他看见玛奇胳膊里夹着所有的包裹,果断地一下就爬过了栏杆,他在宁静中听见班福德烦躁的声音:“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拿几个包呢?”她说起话来带着奇怪的埋怨的哽咽声。
“噢,说得倒很好听。”班福德不满意地说:“说什么‘不用管我’,其实你心里一直觉得委屈,因为没有人来管你。”
“我什么时候觉得委屈啦?”玛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