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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灰(第2页)

那两个男人默不作声地站在暑热里,张望着。年长点儿的是个矮个子的中年人,长着一张冷脸,但精力充沛,年少的是个二十三岁左右的工人。他俩默默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姐妹俩,看着她们走近,从他们身边经过,又从积满煤灰的路上消失了。那条路一边是住房,一边是煤灰斑斑的麦苗地。

满脸连鬓胡子的长者色眯眯地对年轻人说:

“那是什么价码,嗯?她会干的,是不是?”

“哪一个?”年轻人急急地问道,笑了。

“那个穿红袜子的。你说呢?我会付一个星期的工资要她五分钟,不是吗!——就五分钟。”

年轻人又笑了。

“那你老婆要和你说道说道了。”他答道。

古德伦转过头去望了望那两个男人,对她来说,这两个站在灰白的矿渣边上盯着她后背的家伙根本是邪恶的动物。她厌恶那个满脸连鬓胡子的人。

“你是一流的,你是。”那人远远地对她说道。

“你觉得她值一星期的工资吗?”那年轻的问道,若有所思。

“我觉得?就是该死的这会儿我都能付给她们……”

那个年轻的好像很客观地看了看古德伦和厄休拉的背影,想要估摸一下什么才值他一星期的工资。然后摇摇头,疑虑得要命。

“不,”他说。“她们对我来说可不值。”

“不值?”那老男人说道。“老天爷,对我绝对值!”

说完他又继续铲石子。

两个姑娘穿过住房区往下走,那些房子铺着石板瓦顶和黑乎乎的砖墙。已近夕阳的浓重的金色笼罩着整个矿区,丑陋的矿区抹上这层美丽,就像在麻痹人的感觉。遍地煤灰的路上,瑰丽的阳光倾泻着,愈发温暖、浓重,在这一天将尽的时候,给这乱七八糟的肮脏地方洒下了一层魔幻的景色。

“这地方有一种丑恶的美丽,”古德伦说,她显然受不了这种迷惑力。“你能感到这儿有一种火热的吸引力吗?我能感觉到。这地方真能让我麻木。”

她们从矿工的住宅区穿过,在这炎热的傍晚,有几个矿工正在屋子的后院洗澡,他们站在露天里,上身一直**到腰间,肥大的厚斜纹布裤子几乎要掉下来了。已经洗好了的矿工都靠墙蹲着,个个健康无恙,他们说说停停,累了一天了,休息休息。他们语调很重,方言土语很奇妙地抚慰着人。古德伦似乎被一种劳动者的爱抚包围了,这里的整个氛围都在和肉体的男人共鸣,空气中充满了富有迷惑力的劳动者和男性的浓郁气息。当然,这在本地很平常,因而没人会去留意。

然而对古德伦来说,这种迷惑力是太强烈了,让她有些反感。她说不出为什么贝尔多弗与伦敦和南方这样决然不同,为什么这里会带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让人觉得似乎是生活在另一个星球。现在她明白了,这是一个有力度的世界,下层社会男人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地下的黑暗之中。她听得出他们的声音里回响着黑暗的色情,昭示着强壮、危险的下层社会,那里是无知的,非人性的。他们的声音像上了油的机器一样沉重,那种色情也像是机械的,冰冷而严酷。

每天晚上她回家时都一样,她似乎都要穿过混乱的人潮,成千下层社会健壮的半机械的矿工汇成了这潮涌,它浸入人的大脑和心灵,唤起一种致命的欲望和致命的无情。

现在,对此地的怀恋支配了她。她厌恶这儿,知道它是多么与世隔绝,多么丑陋和令人作呕的无知。有时,她拿自己的双臂当作翅膀扑打,像是一个新的达佛涅,[2]但是没变成月桂树,倒变成了机器。然而这种怀乡压倒了她。她越来越拼命地与这里的氛围相和谐,渴望从中得到满足。

她发觉,一到晚上她就会被吸引到城里的大街上去,尽管街上并未开发,而且状貌丑陋,可同样充斥着热烘烘强有力的气氛和黑暗中的冷漠。街上总有矿工在四下走动。他们带着古怪变态的自尊,举手投足间带着某种美,某种不自然的静寂,苍白憔悴的脸上挂着心不在焉和听天由命的神情。他们属于另一个世界,有着神奇的魔力,那声音的共鸣声重得让人不能忍受,像是一种机器的声音,一种比很久以前的塞壬的歌声更让人发狂的嗓音。[3]

她发觉自己和其他那些普通妇女一样,都被星期五晚上的小市场吸引过去了。星期五是矿工的发薪日,那天的晚上就成了集市的夜晚。女人们和男人们都倾巢出动,男人陪老婆购物,或是和要好的聚聚。几里长的路上黑压压的都是来购物的人,山顶上的小市场和贝尔多弗的主要街道拥满了黑压压的男男女女。

天黑了,市场被煤油灯照得热腾腾的,微微发红的亮光照在购物的女人一本正经的脸上,也照在男人苍白又心不在焉的面孔上。空气中充斥着人们的喊叫声和交谈声,街上密集的人流朝着市场上的人堆拥去。商店里热火朝天,挤满了女人,而街上的大部分是男人,都是各种年龄的矿工。钱大把大把地花了出去。

马车挤不过去,只得等在那儿,车夫们又喊又叫,直到密集的人群让出道来。路上和角落里到处都是外来的小伙子在和姑娘们谈着天。小酒店都开着门,里面灯火通明,男人们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他们到处和人打着招呼,来回穿着见人,或是三五成群地围着聊,没完没了地聊。刺耳的谈话声嗡嗡响着,有点儿悄悄地在说着矿上和政治之争的没完没了的话题,像是不和谐的机器声在空气中振动。就是这样的声音几乎让古德伦神魂颠倒了。这声音唤起了一种奇异的怀乡的渴念,让人着魔,总也不满足。

古德伦像本地的其他普通女孩儿一样,在市场附近的两百步长的灯火通明的人行道上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地溜达着。她知道这样很庸俗,她父母亲都不能容忍,但是怀乡的情绪支配着她,她非要加入人群中去不可。有时,她在电影院里,坐在一些粗人中间,那些人外表**,毫无吸引力,可她非得在他们中间不可。

也像其他的平常少女一样,她也找了个男朋友。他是个电学家,是根据杰拉尔德的新计划而录用的电学家之一。他诚挚、聪颖,是个对社会学极有兴趣的科学家。他独自在威利·格林租了单幢住所。他是个绅士,生活富裕。他的女房东到处散布他的消息,说他的卧室里一定要放一个木制的大浴盆,每次一下班回来,她就得给他提上去一桶一桶的洗澡水洗澡,然后他还要换上干净的衬衣、内衣和丝袜,天天如此。他在这些方面过分讲究,一丝不苟,但在其他方面都很平常,也没架子。

所有这些古德伦都知道。这些闲话自然也不可避免地传到布朗温家。帕尔默和厄休拉最好,但他苍白漂亮又显庄重的脸上流露出与古德伦相同的怀旧情绪。他也是星期五晚上一定要到街上来来回回地溜达,这样,他就和古德伦一起走走,两人之间便建立起了友谊。不过,他并不爱古德伦,他真正想要的是厄休拉,但是很奇怪,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喜欢有古德伦在身边,作为知己,仅此而已。而古德伦也没有对他真动感情。他是个科学家,该有个女人来支持他,但是他真的不受个人感情的影响,有的只是上等机器的精良。他太冷漠、太具毁灭性,不能真正关爱女人,是个太自我的人。他对这里的男人两极分化,从个人角度,他憎恶、鄙视他们,但作为一个群体,他们又让他着迷,就像机器让他着迷一样。对他来说,他们是一种新机器,只是不可预测,不可靠。

于是,古德伦就和帕尔默一起在街上逛,或者和他一起上电影院。当他用讽刺的口吻开口评论时,他的狭长苍白又相当漂亮的脸庞就会闪烁不定。他们两人就是这样,从某种意义上,两人都是一流的,在另一种意义上,两人又都绝对地附着这儿的人们,汇入了这些变形的矿工。这同样的秘密似乎在古德伦、帕尔默、**的年轻生命和憔悴的中年男人所有这些相像的人的心灵深处起着作用。所有人对力量、对无法形容的毁灭、对致命的半心半意都具有一种神秘感,是一种意志上的腐败。

有时,古德伦会脱出身来旁观这一切,看看自己是怎样深陷其中的。然后她就会满腔怒火,又蔑视,又气。她觉得自己和其余人正在陷入人群之中,所有人都贴得那么紧,混作一团,喘不上气来。这太可怕了。她要窒息了。她准备逃脱,狂热地奔向自己的工作,但是很快就放开了。她动身去了乡下,那个黑暗的有迷惑力的乡下。那种迷惑力又上来了。

【注释】

[1]作者D。H。劳伦斯认为男性的肉体力量来自“脊柱神经丛”,故他在描写男性人物的体征和情欲过程时,多有对腰部和大腿部分的描摹。

[2]达佛涅,希腊神话中一女子,是月桂树的化身。

[3]塞壬,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的海妖,常以美妙歌声**经过的海员,而使航船触礁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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