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他的叙述。”
“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我很难拒绝您的任何要求,因为您曾经帮助过我们一两次,而且我们苏格兰场还欠您一份情呢。”莱斯特雷德说道,“但是我必须同犯人在一起,而且我还要警告他: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不利于他的证据。”
“这再好不过了,”我们的委托人说道,“我只请求您听一听我的叙述,并相信我讲的都是真实的情况。”
莱斯特雷德看了一下他的手表,“我给你半个小时。”他说道。
“首先,我必须说明,”迈克法兰说道,“我根本不认识乔纳斯·欧达克先生。他的名字我很熟悉,那是因为多年以前我的父母和他认识,但是后来他们疏远了。因此,当昨天下午大约三点他走进我在城里的办公室时,我感到非常惊讶,当他告诉我他的来意之后,我感到更加诧异。他的手里拿着几张从笔记本中撕下来的单页,上面满是潦草的字迹——就是这些——然后他把它们放在了我的桌子上。
“‘这是我的遗嘱,’他说道,‘我希望您,迈克法兰先生,把它按照恰当的法律格式写出来。您现在就写,我就坐在这里等。’
“我开始抄写那份遗嘱。当我发现他除了有若干保留之外,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我的时候,您能想象得出我是多么惊讶。他是一个奇怪的、矮小的、长得雪貂似的人,长着白色的睫毛。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我发现他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睛正盯着我,脸上还露出一种开心的神情。当我读到遗嘱中的那些条款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解释说,他是一个单身汉,已经没什么亲人在世了。他还解释说他年轻的时候就认识我的父母,而且一直听说我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年轻人,所以他相信可以放心地把他的钱交给我。当然啦,我诧异得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一些感谢的话。遗嘱按照格式写好后,他签了字,并且由我的助理做了见证人。这张蓝色的纸上写的就是正式的遗嘱,而这些纸条,就像我已经解释过的那样,只是草稿。接着乔纳斯·欧达克先生又告诉我说,还有一些公文——租约、所有权证书、抵押凭据以及临时凭证等——他认为我有必要去看一看,了解一下。他说只有把所有这一切都办完以后他才能放下心来,并且请求我晚上带着这份遗嘱去他在诺伍德的家里把所有的事情安排一下。‘记住,我的孩子,在所有的事情还没有办理妥当之前,不要对你的父母说起这件事情,我们要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惊喜。’他一再强调这一点,还要我答应一定做到。
“您可以想象出来,福尔摩斯先生,我当时无法拒绝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他是我的捐助人,而且他只希望实现他的一些愿望。因此,我给家里发了一份电报,说我的手头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说不好要到多晚才能够回家。欧达克先生告诉我说,他希望我能够在九点钟的时候和他共进晚餐,之所以要选这个时间是因为在那之前他可能还没有到家。可是,我找他家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周折,将近九点半钟的时候才到。我发现他——”
“等一下!”福尔摩斯说道,“是谁开的门?”
“一位中年的女士,我猜是他的管家。”
“我想就是她说出了你的名字,是这样吗?”
“不错。”迈克法兰说道。
“请继续说下去。”
迈克法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继续他的叙述:
“那位女士把我领进一间起居室,里面已经摆好了一餐简单的晚饭。吃过晚饭之后,乔纳斯·欧达克先生带我去了他的卧室,那里立着一个看上去很沉的保险柜。他打开这个保险柜,取出来一大堆文件,然后我们一起把这堆文件都仔细地查看了一遍。我们结束的时候是在11点钟到12点钟之间,他说我们还是不要打搅管家了,于是就让我从他的那扇一直开着的法式窗户出来了。”
“窗帘是放下来的吗?”福尔摩斯问道。
“我说不大清楚,不过好像只是放下了一半。是的,我记得他为了打开窗户,把窗帘拉了起来。当时我的手杖找不到了,他说:‘没关系,我的孩子,我想在这一段时间我会经常见到你的。我会把你的手杖收好,等你下次来取它。’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在屋里,保险柜开着,那些分成几个小包的文件还摆在桌子上。时间已经那么晚了,我当然无法回布莱克希斯,于是就在阿纳利·阿姆斯旅馆过了一夜,而且我是在早上的报纸上才读到关于这件可怕的事情的报道,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问吗,福尔摩斯先生?”莱斯特雷德说道。他在听这位年轻人讲述这段不平凡的经历的时候,曾经有一两次扬起了他的眉毛。
“在我去布莱克希斯之前,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您说的是诺伍德吧。”莱斯特雷德说道。
“啊,对了,我要说的就是那里。”福尔摩斯说道,脸上带着他的那种高深莫测的微笑。根据以往的经验,莱斯特雷德已经知道福尔摩斯的脑子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剃刀,能够切开在他看来是坚不可破的东西,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罢了。我看到他好奇地看着我的同伴。
“我想和您谈一谈,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现在,迈克法兰先生,我的两个警士就在门口,外面还有一辆四轮马车在等候着。”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站起身来,哀求似的最后看了我们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间。警察带着他上了马车,但是莱斯特雷德却留了下来。
福尔摩斯已经把遗嘱的那几页草稿拿在手中,仔细查看着,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这份文件的确有些特点,莱斯特雷德,是不是?”他说着,把草稿递了过去。
这位长官一脸困惑地看着那几张纸。
“我能够认出开始的几行以及第二页中间的这几行,还有最后的一两行。这些都像是印刷出来的,十分清楚,”他说道,“其余地方的笔迹都太潦草了,而且有三个地方的内容我一点儿也认不出来。”
“你怎么解释这一点呢?”福尔摩斯说道。
“你怎样解释呢?”
“这份遗嘱是在火车上写的:清楚的部分表明火车正停靠在车站,潦草的部分表明火车是在行驶中,而那些非常潦草的部分则说明火车正在经过道岔。有经验的行家能够立刻断定这是在一条郊区的铁路线上写出来的,因为只有在大城市的附近才有可能接二连三地碰到道岔。假如他的整个旅程的时间都用来拟写这份遗嘱,那么这肯定是一趟快车,而且在诺伍德和伦敦桥之间只停过一次。”
莱斯特雷德笑了起来。
“在推理分析方面,您比我强多了,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那么这一点和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嗯,这份遗嘱是由乔纳斯·欧达克在昨天的旅途中拟好的,在这一点上它与那个年轻人的叙述是一致的。可这很奇怪!不是吗?一个人竟然会以这么随便的方式来拟写一份这么重要的文件,这说明他实际上并不认为这份遗嘱会有多少实际价值,而只有根本不打算让自己拟立的遗嘱生效的人才会这样做。”
“嗯,这等于同时给自己发出一张死刑判决书。”莱斯特雷德说道。
“噢,你这样认为吗?”
“难道您不这样认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