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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夜访与灯下（第1页）

曼茵把最后一只碗擦干放进橱柜时，窗外的天己经完全暗了。路灯的光透过花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花型的影子。她走到客厅，把陈峥早上留下的银哨子攥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着哨身的纹路——那纹路和领针上的梧桐叶隐隐呼应，让她心里稍定。墙上的挂钟敲了七下，正是陈峥约定去外滩接头的时间。曼茵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条缝往外看，楼下的石库门弄堂里没什么人，只有个卖馄饨的挑着担子走过，“馄饨——热乎的馄饨——”的吆喝声慢悠悠飘上来，又被风吹散。她想起早上在菜场，陈峥牵着她的手走过类似的弄堂，那时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如今空荡荡的手心，倒有些发凉。时间流逝着，曼茵逐渐坐不住了，在屋里来回踱步。忽然听见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瞬间屏住呼吸，退到客厅的沙发边，手悄悄按在沙发垫下——那里藏着陈峥留下的一把小巧的匕首。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口时，传来两轻一重的敲门声，接着是陈峥压低的声音：“曼茵，是我。”曼茵还是没放松警惕，走到门边问：“今天买的鳝鱼，老板说要怎么烧才嫩？”这是他们约定的进门暗号——早上在鳝鱼摊，摊主说过“现划现烧才嫩”，这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对答。门外顿了顿，传来陈峥的回答：“要先拿料酒腌一刻钟，再用猪油炒，蒜要多放。”曼茵这才松了口气，拉开门。陈峥站在门口，身上的深灰西装沾了点夜露，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子，见她一脸紧张，嘴角勾了勾像平常归家的丈夫般：“着急了？”“没。”曼茵嘴硬，伸手帮他接过袋子，“这是什么？”“刚路过水果店，看见有新鲜的杨梅，就买了点。”陈峥走进屋，先去检查了门窗，又侧头拉开窗帘向外看了看，确认没有异常才坐下，“接头很顺利，对方是租界的巡捕，姓王，以后有消息会通过阿芳转过来。”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张折叠的纸条，展开递给曼茵：“这是近期要注意的几个地点，都是洋行常去的仓库，王巡捕说最近有日本人盯着，让我们别轻易靠近。”曼茵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却标注得很清楚，她仔细看了两遍，把纸条叠。“都记熟了吗？”陈峥问，见她点头便划了根火柴接过纸条点燃扔到茶几上的烟灰罐里。“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曼茵抬眼看向他。“先稳住，熟悉洋行的业务。”陈峥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明天我要去洋行报道，你跟我一起去，认识下里面的人，尤其是管账的李经理，王巡捕说他跟日本人有往来，要多留意。”曼茵点头，起身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给陈峥：“累了吧？喝口水歇歇。”陈峥接过水杯，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忽然说：“刚才在楼下，看见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在弄堂口徘徊，我绕了两圈才甩掉，以后你一个人在家，不管是谁敲门，都要先对暗号，别开门。”曼茵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我知道，你早上说过了。”“嗯。”陈峥应了声，喝了口热水，从牛皮纸袋子里拿出杨梅，放在盘子里，“你尝尝，这杨梅是刚从余姚运过来的，很甜。”曼茵拿起一颗杨梅，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确实新鲜。她看着陈峥，忽然想起在重庆的那个夜晚，他在客厅里核对账目，灯光落在他身上，那时她还觉得他严肃又疏离，可现在，却觉得他其实很细心——知道她喜欢吃甜的，会记得买杨梅；知道她担心危险，会反复提醒；甚至连做的菜，都能恰好戳中她的回忆。两人坐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关于上海的琐事——哪里的点心好吃，哪里的弄堂风景好，看似是夫妻间的闲聊，实则是在交换信息。陈峥说起洋行的地址在静安寺路，附近有个公园，早上会有很多人晨练，“以后要是想出门，就去公园走走，人多安全，也能看看周围的环境。”曼茵知道，他说的“看环境”，是让她留意公园附近是否有可疑人员，是否适合作为临时的接头点。聊到快十点，陈峥起身去洗漱，曼茵则收拾了桌上的杨梅核，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等陈峥出来，看见她还在客厅里转悠，笑着说：“别查了，我刚才己经看过了，安全的。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洋行。”曼茵点点头，走进卧室。卧室的双人床上铺着崭新的床单，大红色的缎底绣着鸳鸯，带着点肥皂的清香。屋内虽然没贴喜字，也透着点新婚的味道。没过多久，陈峥也走进卧室，手里拿着条薄毯：“我还是睡沙发，你一个人睡卧室，方便些。”曼茵愣了愣：“不用吧！这床很大，我们可以分睡两边。”她知道，在外人看来，他们是新婚夫妻，要是分睡，难免会引起怀疑——虽然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小心总是没错的。陈峥顿了顿，浅笑着点了点头：“好。”两人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谁都没有说话。窗外的路灯还亮着，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被子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曼茵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忽然想起白天在菜场，陈峥牵着她的手，那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想起晚上他回来时，手里拎着的杨梅，还有他说“以后我常给你做”时的语气。她侧过头，看着陈峥的背影，他似乎己经睡着了，呼吸很轻。“陈峥。”曼茵轻轻叫了一声。

“嗯？”陈峥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了？”“谢谢你。”曼茵轻声说。谢谢他做的菜，谢谢他提醒注意安全，谢谢他在这乱世里，给她一点安稳。陈峥沉默了几秒，转过身，看着她：“我们是同事，是战友，也是……夫妻，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他的目光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没有了平时的冷硬，“早点睡吧！”曼茵点点头，闭上眼睛。很快，身边就传来陈峥均匀的呼吸声。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却让她觉得很安心。夜渐渐深了，弄堂里的声音也消失了，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屋里轻轻响着。曼茵在心里默默记下明天要做的事：跟陈峥去洋行，认识李经理，留意周围的人，记住王巡捕给的地点……她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危险随时可能出现，但只要他们互相配合，彼此信任，就一定能走下去。想着想着，曼茵渐渐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梦见自己和陈峥走在上海的街头，阳光很好，梧桐叶落在他们身上，她手里拿着刚买的蟹壳黄，甜香的味道在鼻尖萦绕——那是记忆里的味道，也是她此刻最渴望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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