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从灶台后跳起来,差点打翻汤勺:“咋了?出事了?”
“你家先生被人当街揍了。”赵福生把齐云深放在雅间软榻上,解开外衫,“还好老子赶得及时,不然今晚就得给你炖补血汤。”
齐云深苦笑:“您这救援速度,比衙役快多了。”
赵福生低头检查伤口,一边用药水清洗,一边淡淡道:“这年头,指望官府救人,不如指望自己会两下子。”
“所以……您真会武功?”齐云深盯着他熟练包扎的手,“不止是耍菜刀的功夫吧?”
赵福生手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你觉得呢?一个普通掌柜,能三招放倒西个泼皮?”
“我觉得……您至少练过军中短打。”齐云深眯眼,“而且是高手。”
赵福生没否认,卷起裤管,露出小腿一道旧疤,弯弯曲曲,像条干涸的河。
“御膳房副总管,也不是光会炒菜的。”他声音低下来,“那年皇帝体虚,太医开方需温补,裴相却派人密令我在药里添朱砂——说是‘提阳气’,实则是慢性毒杀。我不肯,当庭顶撞,当场被贬出宫。”
齐云深瞳孔一缩。
“出城那晚,有人伏击。”赵福生指了指腿,“一刀砍下来,我滚进沟里才捡回一条命。从此明白一件事:在这世道,光有良心不够,还得有自保的本事。”
齐云深久久无言。
难怪他初来酒楼饿晕,赵福生一眼就看出他是读书人——不是靠衣着,而是看手型、看呼吸、看倒下的姿势。更难怪他对权贵从不巴结,对穷苦人却年年冬至施粥。
原来这个人,早就把官场的黑心肠看透了。
“那你现在……还在躲?”齐云深问。
“不是躲。”赵福生给他额头上贴好膏药,又递来一碗温药,“是等。等一个敢说真话的人出现,等一个能把道理讲明白的机会。”
他顿了顿,看着齐云深:“你昨天挂那块牌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齐云深捧着药碗,热气熏着眼睛。
“所以您今天……是为了保护我才出手?”
“废话。”赵福生哼了一声,“我酒楼的招牌还没吃完葱油面加荷包蛋,你就想被人打废?”
齐云深笑了,刚笑完扯到伤口,立马龇牙。
“别贫了。”赵福生按住他肩膀,“接下来几天老实躺着。讲学照办,地方挪二楼雅间,我亲自守门。谁再来闹事——”
他拍了拍腰间的菜刀,刀鞘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不用刀,也能让他尝尝什么叫‘八珍断魂羹’。”
齐云深还想说话,赵福生抬手制止:“闭嘴喝药。你这伤看着轻,万一感染,我可不想听你半夜哼《诗经》退烧。”
药汁苦涩,但他喝得一滴不剩。
窗外天色渐暗,阿西在外头小声问:“掌柜的,要不要给先生煮点小米粥?”
“煮。”赵福生应道,“加红枣桂圆,别太甜。他现在虚弱,得补,但不能腻。”
说完转身拉过椅子坐下,手里拿着齐云深掉落的讲义,一页页翻看。
“‘民食为天’……写得不错。”他忽然说,“不过第三段那个例子,换成去年青州粮仓被烧的事更好——数据更准,也更能戳人心窝子。”
齐云深一愣:“您还懂这个?”
赵福生瞪他:“你以为我这些年光切菜了?每份邸报我都偷偷买来看。什么灾情、税赋、流民,一字不落。”
他把讲义轻轻放回桌上,抬头看着齐云深:
“你说的道理,我没读过书也能听懂。可有些人,读了一辈子书,反倒越读越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