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她又看到了那个道人,他坐在浴桶中,脸色发白,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会如此、城中会如此,都是因为失去了骨碗,伸出手来向周一讨要骨碗,叫周一还给他。
周一不肯,他便化作了参天的巨树,枝叶哗啦作响,响彻天地,周一一下子就醒了,天还是黑的,屋外乍然亮起,又暗了下去,耳边响起轰隆的雷声,原来是打雷了。
她再躺了躺,怎么都睡不着了,元旦倒是睡得正熟,继续躺着翻来覆去只会影响元旦睡觉,于是她轻手轻脚起了,穿上鞋子,走到门口,打开门的刹那,又是一道雷在天边亮起。
咔嚓嚓的雷声之后,沙沙的雨声落了下来。
这天气可真怪,白日里艳阳高照,晚上雷雨交加,周一反手关上门,立在屋檐下,鼻端是被雨水激起的尘土气。
沙沙沙,沙沙沙,雨落得快,走得也快,雷走了,雨也停了。
带着湿意的凉风吹来,周一顺风来到了屋顶,坐在屋顶上,放眼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今夜城中各处都亮着灯,虽无什么人在外走动,可四处都有些细微的声响,再看瓦子的方向,往里日灯火通明的瓦子,今夜是一片暗色。
她单手托腮至于膝上,看向城北的方向,心中总觉得不安啊,既如此,她回到了房中,在元旦身边躺下,魂魄离体,乘风来到了城北。
城北的小院中,浴桶还摆在院子里,被雨水打湿了,屋子里黑漆漆的,传来呜呜的哭咽声。
周一站在传出声音的屋子外,抬手敲响了门,屋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继续敲门,屋子里响起粗狂的声音:“是谁?!”
还不待周一开口,屋子里就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她后退几步,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打开,高高壮壮的黑皮汉子红着眼睛站在门内,看到周一,瞳孔一缩,道:“是你!”
他喘起了粗气,眼睛也红了,质问:“是不是你把我的主人藏起来了?是不是你?!”
他死死瞪着眼前的道人,他知道这个道人很厉害,可是他的主人不见了,他离开主人的时候,就这个道人是跟主人在一处的。
周一摇摇头:“我没有藏你的主人。”
黑熊说:“那我主人怎么会不见了?”
周一走到了院中浴桶旁,对黑熊招招手,黑熊有些害怕还有些怀疑,但终究鼓着勇气走了过去,周一指了指桶里薄薄一层泥泞的白浆,说:“这是你主人身体的骨灰。”
她看着黑熊,道:“你的主人已经死了。”
黑熊难以相信地看着桶里的泥浆,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的主人不会死的!主人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突然间,他注意到了自己手里的草,把草捞起来,对周一道:“这是七星草,主人让我上山寻七星草,你当时也在,你听到了的,主人说七星草能让他好起来,我把草找回来了,他还没有见到,他不会死的!”
他的眼眶更红了,眼中似有水光涌动,说:“你在骗我!你是骗子,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
周一默了默,问:“那你方才为何一个人在屋中哭泣?”
黑熊说不出话,愤怒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跑出了院子,周一跟上去,问他:“你要去哪里?”
黑熊抬手狠狠擦掉眼泪,说:“我要去找主人,主人一定还在城里等我!”
他吸了吸鼻子,说:“我的鼻子最灵了,不管主人在哪里,我都能闻到他的味道!”
说完,他怒视周一:“你不准跟上来!你这个坏蛋!”
周一停下了步子,隐去了身形,不远不近地跟在黑熊身后。
她看着这只执拗的熊妖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巷子,听到他哀哀地喊着:“主人,主人,你在哪里?”
回应他的只是这寂静的夜。
他从城北找到了城东,又从城东跑到了城南,天边泛起了青白,天要亮了,他踩入了一个小坑,整个人朝前重重摔了出去,一直拽在他手中的草也滚落前方。
他赶紧往前爬了几步,把草抓在了自己手中,惶然四顾,突然落了泪,哭道:“主人,你去了哪里呀?小熊把七星草找回来了,你不是说有了七星草你就会好的吗?你快出来啊,七星草就在这里啊!你再不出来,草就要蔫了!”
他趴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周一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道:“我想跟你聊一聊。”
……
天亮了,白水巷里有了动静,鸡开始叫了,不知谁家的狗汪汪叫了两声,有人打了个哈欠,抽门栓的磕碰声响起,那人许是在对狗说:“出去吧,记得要早点回来。”
元夕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听到这个声音,她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以前她没那么多瞌睡的,跟道人一起生活久了,日日都睡,好像也就习惯了。
她跑到厨房,舀了一瓢水到院子里,再泼到了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水留在脸上舒坦极了。
这时候,院门被敲响了,她抬起头睁开眼睛,水珠流入眼睛,对她没有半点影响,她有些奇怪,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来敲门,难道是朝食铺子的东家?可昨日不是跟她说今日休息么。
她狐疑着走到门口,也没问门外是谁,大咧咧地打开了门,见到门外高壮的汉子,诧异:“熊妖,是你,你来我家做什么?”
黑熊也很惊奇,看着元夕,又退了一步看看这个院子,确定是这里,于是又看向元夕,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夕:“这是我家啊,我当然在这里,快说,你来我家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