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小脸严肃,点点头,私学的老师牵着她的手,说:“元旦,我们走吧。”
小孩儿看着周一,挥挥手:“师叔再见。”
周一挥手:“元旦中午见。”
看着小孩儿被牵着走入了院中,消失在了视野中,周一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站在旁边的一个妇人笑道:“你家孩子今日是第一天来学堂?”
周一点头:“是。”
妇人说:“就说呢,前几次没有见到你们。”
周一走到一旁,让开了路,让其他大人能将自己孩子送到院门口,妇人也跟着走到她身边,感叹道:“这个私学是真的好,孩子在里面能学到东西就不说了,一上午的时间,都有人看着她们,我在家就能安安心心地忙活,自生了孩子之后,很久都没有这么清净过了。”
周一笑了笑,说:“是的,暂时跟孩子分开,时间就属于了自己,虽然还是有事情要做,但可以专心做事,心里就没那么累了。”
元旦是很乖的孩子了,她也一直没觉得带着元旦给自己带来了太大的负担,可刚刚看着元旦进了学堂,她的确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那份因为孩子带来的责任,暂时有一部分被学堂接了过去,所以她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正是正是!”妇人连连点头,好奇地看着周一,“看你的衣裳,你是女冠吗?”
周一颔首,妇人问:“既是女冠,为何也要将孩子送到这里来呢?这里不讲经书的。”
周一道:“孩子年岁还小,日后做不做女冠由她自己选择,现在让她多学一点东西,以后便是只有她一人了,也能在城里养活自己。”
“是极是极!”妇人很是赞同,“我就是想我家安安多学些东西,才把她送来这里的!”
对周一说:“现在城里做买卖的女子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吃食的生意,好多都是女子在做,还有城中的宝兴楼,那可是金银铺子,却是个女的做掌柜,听说铺子里招的伙计都只要女子。”
“若是能识些字,会些算学,不说自己做买卖,去这等铺子里做伙计也是极好的,怎么都有口饭吃。”
周一点头:“是这个理。”
“这个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若是能寻到一条好走的路,自然要为其早做打算。”
妇人看着周一,脸上露出相见恨晚之色,“太对了!我家附近的人就说我家安安是赔钱货,说我让她来上学堂就是浪费钱,可孩子学到了东西,日后说不定还能靠这个挣钱,怎么能说是浪费!”
周一:“你说得对,且识了字,孩子自己也就能去借书看,说不准还能抄书去卖,就算不行,多看些书,也能聪慧些,遇到困难了,许是就能多个办法,活起来就没那么苦了。”
妇人突然抬手用袖子摁了摁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说得可真好,你是读书人吧?”
周一:“是读过些书。”
妇人说:“怪道呢,你说话听着就跟我们这些人不同。”
又忍不住问:“读书真的能让人变聪明吗?”
周一想了想,说:“与其说是变聪明,不如说是看的书越多,尤其是史书,便越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在这个城、这个国、平日里的节日、种种习俗是如何来的,府衙的官又是怎么回事,清楚了这些,一个人活在世上自然就多出了底气。”
“就像妇人回到家中,因对家中一切都很熟悉,并不觉得畏惧,可因为很少在外走动,觉得陌生,心中便感到害怕。”
“当一个人看的书多了,对这个国上上下下事情的原理都清楚的时候,无论她去哪里,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觉得畏惧,没有了畏惧,她就能大胆地做事,遇到再多的困难,她都能冷静地去寻找解决之道。”
“这么看来,比起不读书的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变聪明了。”
站在她身边的妇人突然就落下了眼泪,她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吸着鼻子说:“虽然我好多都没听懂,但是我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去年才来了城里,以前都在山里打转,才进城的时候不敢出门,哪里都不敢去,买菜都要我家男人从外头给我买回来,到了今年春日,我才敢出门的。”
“这是我第三次送安安来学堂。”
周一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妇人摇头拒绝了,周一说:“能走出这一步,你就很棒了。”
妇人抬头看着周一:“真的吗?周围的人都笑话我,说我是山里来的,说我没见识。”
周一:“什么才是有见识呢?”
妇人眨眨眼睛,周一说:“衙门的官老爷?他的见识是他这么些年读书、考举、做官的见识,城中的大商人,他的见识是他商海浮沉的见识,这么说来,见识其实就是一个人以前做过的事情、见过的东西。”
“城中的人自小生活在城里,他们或许比你更清楚在城里该怎么生活,但你现在已经在城里了,你也生活了这么久,或许还有些细节不太清楚,可影响你吃饭、睡觉吗?”
妇人摇摇头,周一继续说:“而你以前生活在山中,你知道在山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到了什么季节该吃什么野菜,山里的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山里的野兽叫什么。”
“你比他们还多出了一份在山里生活的见识,这么看来,比起你,更没有见识的人其实应该是他们才对。”
妇人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周一,嘴唇蠕动,说:“听你说话,我觉得我好像都变聪明些了,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聪明过,心里也很舒服呢!”
周一笑了笑,说:“心里舒服了就好了,我先走了。”
妇人连忙说:“我叫刘山杏,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