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陈清语离开,不过是帮他把装得鼓鼓囊囊的背包塞进车篮子里,再顺手替他拧开钥匙,末了拍一拍他的肩,叮嘱一句路上小心。
鉴于天色阴沉得厉害,原本的青灰色此时已是黑压压一片,好似是要下大雨的前奏,无端闷燥得让人感到窒息。陈清语没多逗留,调出导航,一开电门,晃晃悠悠地在土路上颠簸着走远。
麦格罗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风声猎猎作响,掀得门前两旁的小树苗东倒西歪。
纸人也在骤起的风中站立不稳,她默默候在门后,只有衣摆之间撩动摩擦发出的咔咔声昭示着她的存在。
“你听到了吧?你想见的人,她不会来。”
麦格罗转过身,目光落在纸人干瘪无神的脸上。
用平淡的口吻,说出显而易见的事实。虽然可能有些伤人心,但他只是阐述了一个结论,仅此而已。
而她却好像突然泄了所有精气神一般,眼神空洞,嘴唇嚅嗫着,到底是没能张开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她答应过我的。”
这个她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大费周章,留了信息在工作室附近的区域,又像是算准了和她有关联的人会去到那个地方,于是写下了只有那个人才能看得懂的字符。
云浔说,那张字条要带去给司迢水看。那晚分开之时,云浔拦了计程车送他先回家,逆着路灯下暖黄色的光,他被光线模糊了轮廓,于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那道温和又清朗的声音,在他俯下身后连同那双微微上挑的眼一起,清清楚楚地落在心里。
“这是留给司迢水的东西,我去那边一趟,回家先睡,不要等我。”
麦格罗沉默半晌。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
一个二个都是这样。不论是眼前的溪村娘子,还是之前三番两次借他之口去代表白的神秘顾客。
虽然那些表白都阴差阳错地说给了云浔就是了。
纸人仍旧垂着眼呆望着地面,她不动也不说话,静了良久,久到麦格罗都要开始怀疑溪村娘子是不是舍弃了这副纸人的身体走掉了,她才又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发出一阵轻微的闷响。
麦格罗猜测她可能是在摇头。
只是纸人脖颈衔接的部分过于生涩,所以看起来十分怪异不自然。
她接下来的话也几乎就是在否定:“如果我能离开,我一定会去找她。”
离开。
麦格罗看了看她身后的宅院。
院落和房间里的陈设布置都十分齐全,如果有人一直住在这里不曾离开过,那么她的生活写照差不多也应该是这样。
溪村娘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纸人应声哆嗦着嘴唇,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次,她自己主动选择从纸人中脱离而出。
一身红色衣裳,长长的裙摆垂在鞋面上,只露出一截点缀着珍珠的绣花鞋尖。她满头黑发披散,被两侧长发遮掩着的面孔天差地别。
半面少女模样清秀,半面老妇模样沧桑。
溪村娘子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哪样?
她又接着说道:“她把小屏儿留在那个鬼地方,很可笑吧,小屏儿那么喜欢司迢水,但就因为他什么都知道,他甚至能找人来告诉我……司迢水不会来,他确实很难被掌控,所以他永远离不开那里。
“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我离不开这里,当年司迢水用溪村人的魂压着我,我走不了,我尝试过,我剥离了那些人的魂魄,但就算溪村现在不复存在了,我也还是……别那样看我,离魂而已,他们的身体又不会坏,过个几年我就把灵魂给他们还回去了。”
这或许就是那些传闻最初的雏形。
麦格罗偏头去看身后悄然关上的大门,没太在意,“你走不了?那纸条呢。这两地的距离很远吧。”
“走不了。”溪村娘子笑笑,“小屏儿告诉我你们会去那里,那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所以我只能拼命去一趟。”
她抬起手,白皙手指抚摸上那半张苍老的脸,腐朽肌肤上皱纹横生,遍布许多皲裂的口子。
“只是贴个字条的功夫我就成了这样,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和溪村一样消失吧。”
麦格罗只是问:“你已经出去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司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