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叙感觉有双眼睛总盯着自己,出门在外是,待家里也是,如芒刺背,这让他不舒服。
今年的渔岛比往年更多雨,空气湿度节节攀升,温度一高,所有人都成了笼屉里的蒸鱼,撒点葱,能上桌。
章叙走哪里都带伞,不光遮雨,还挡窥视。
那天午饭点,章国平乐呵呵回家,章叙给他炒了盘菜,全糊了。章国平让他别进厨房,小心给家点了。
“你最近怎么都不出去了?”
章叙含糊其辞,说,渔岛太小,能走哪里去。话里话外透着没意思的劲。
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老成。
章国平给他找了个有意思的活动打发时间。
暑期溺水事件频发,渔岛接连两天淹死三个孩子,村领导先坐不住,火速组了名为一个假期文化交流社的局,美其名曰让孩子在快乐中完成暑假作业,实际上就是托管,搭个笼子,把满山跑的小孩圈养起来,少惹麻烦。
让谁来看管这帮猴呢,是个问题。
成年人要工作,顾不上,未成年不靠谱,怕被同化。思来想去,找几个靠谱的未成年或者大学生可以。他们负责与猴交流,再让已退休老头坐镇,实行逐级管制。
章叙作为靠谱的未成年被征用,但他不太想去。村领导亲自上门请,说有工资,一个月三千。这钱章国平不要,全给章叙。章叙想着开学后生活费可以宽裕点,就答应了。
社团教室是从村政府办公楼里划出来的会议室,隔老远就听到吵闹声,章叙头疼。工作人员严防死守章叙跑路,说:“不止你,还有一个,年轻人好沟通。”
章叙没想到是程博然。
程博然的精神状态看着比台风那夜好点,他不苟言笑,默然注视章叙,轻点头,算打招呼。
章叙报以同样态度回敬,他本也不想跟程博然有交集。
前一个星期相安无事,程博然在公开场合从不跟章叙交流,一个人待角落,要么望天,要么空洞愣神。他周身的颓然气场实在生人勿进。
小朋友不爱搭理他,就找章叙玩。
章叙的共情能力导致他对冷落的实施无法贯彻到底。
有天中午,太阳毒辣,程博然突然魂不附体,思想又抽离出去。他站到空地无遮阴处,晒了很久,裸露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随后,程博然捂着肚子蹲下了。
章叙犹豫很久,最终走过去,问他,你怎么了?
程博然抬头对章叙笑,可嘴角勾起的弧度像僵硬的石头,努力呈现某种楚楚可怜的状态。
章叙蹙眉,以为自己想多了。
程博然说:“我饿了,没饭吃。”
章叙秉承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把自己的午饭给他。
程博然后来还碗,问章叙:“明天还有吧。”
这是个肯定句。
章叙愣了一下。
“我想吃糖醋里脊,那天晚上的咸鸭蛋南瓜也不错,”程博然还是那样笑,“我都喜欢。”
“……”
章叙没把自己饿死就不错了,还能任他点菜?
他没搭理。
从那之后,那股瞄着章叙窥探的眼睛逐步扩发,并且愈发不可控。像死寂许久的火山在某种刺激中翻腾岩浆,几欲爆发,贪婪吞噬山谷里所有生命。
章叙步步警惕,他尝试寻找恶感来源,后以失败告终。那人藏得太好,好得章叙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