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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个人行为（第1页）

唐西拉开车门的手顿住了，忽然转身将报告拍在督查组一个老同志手里——那是县纪委的退休返聘干部，姓周，据说当年查办过不少大案，至今仍给很多在职的官员带来很大的心理阴影。

“周科长您看看，三成废土掺在石料里，这要是铺在省道上，明年雨季就得塌方，到时候问责，是算施工队的账，还是算督查组的账？”

周科长推了推眼镜，指尖捻着报告上的检测数据，忽然抬头问耿雨华：“耿主任，这采石场的准入资质是谁批的？”他一个返聘干部，是没有太多忌惮的。

耿雨华的喉结滚了滚，扯着嗓子喊：“现在说的是省道项目，唐西搞垮了石料供应，耽误了工期他负得起责吗？”

“负得起。”唐西钻进桑塔纳，头伸出车窗，看到车窗外拄拐杖的老汉正举着危房改造申请往耿雨华怀里塞，几个穿补丁衣裳的村民跟着起哄，督查组的相机顿时调转了方向。唐西看向了一旁的赖文石，冲他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做法。

赖文石长舒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是在跟着于明丽胡闹，在督查组到来前找人通知了这些贫困户，能够得到唐西的认可，他那可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唐西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值不值，昨晚的会议仿佛一下子就把他推到了风头浪尖上，如果他处理不好眼前的事，那他有可能等不到新任县委书记吴晶的到任，“拼了！”唐西攥着拳头心里发狠，就是自己被撤职，也得拉下几个垫背的。

车过镇口石桥时，唐西摸出手机给于明丽发了条短信：“你就待在县府门口，时刻留意孟副市长的行程。”发完信息他不由得苦笑，想不到最关键的时候最值得自己依靠的居然是于明丽。

车刚驶进县城地界，于明丽的短信就追了过来：“孟副市长直接去了开发区，丁县长正带着人往那赶，说是汇报工作。”唐西盯着“开发区”三个字，忽然想起王局长说的林地指标——丁和光肯定要借汇报之机，把高桥镇的产业园批文扣下来，给开发区腾地方。

桑塔纳在县府大院门口被拦住时，唐西正用手机拍大门外的公示栏，上面贴着“省道拓宽项目招标结果”，中标单位是望河镇的一家建筑公司，法人代表栏写着“赵大勇”——赵老三的亲哥。他把照片发给周科长，附言道：“同一家石料供应，望河镇验收合格，高桥镇就得返工，督查标准是不是该统一？”

门卫认得唐西的车，却拦着不让唐西进去：“丁县长吩咐了，没他的批条，镇委书记也不能进主楼。”

唐西正想掏手机给孟副市长的秘书打电话——那是于明丽发给他的，却见一辆黑色奥迪从里面开出来，车牌是市萎的小号，他眼疾手快拉开车门，后座上的孟副市长正翻着文件，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乱晃。

“孟副市长，我是高桥镇的唐西。”他半个身子探进车里，不顾司机的呵斥，说道：“关于省道项目的石料问题，我有证据要汇报。”

奥迪车缓缓停在喷泉池边，孟副市长抬眼时，唐西看见她瞳孔里映着自己被晨雾打湿的衬衫。

“上车说。”她往旁边挪了挪，文件上露出“大南县扶贫资金审计报告”的抬头——看来她早有准备。

车重新启动时，唐西把检测报告和赵老三的报价单摊在腿上：“望河镇用一百二每吨的价格买料，高桥镇就得付一百五，差价进了谁的口袋？丁县长把项目转给我们，是想让高桥镇为这笔亏空买单。”他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扶贫款，丁县长批的‘暂缓拨付’，实际是挪去修县委招待所了，我这里有施工队的转账记录。”

孟副市长没说话，指尖在“审计报告”上划到“高桥镇”那一页，红笔圈着的数字刺得人眼疼——全镇贫困人口占全县三分之一，扶贫款到账率却是倒数第一。

“你说的这些，有书面证据吗？”

“有。”唐西刚要掏手机，却见奥迪车突然拐进开发区的辅道，丁和光正带着一群人在产业园门口等着，看见孟副市长的车，立刻张开双臂迎上来，肚子上的皮带扣在阳光下闪着光。

“孟副市长您怎么突然来了？”丁和光的声音透过车窗传进来，“我刚要汇报开发区的招商成果，高桥镇的唐书记也在？正好，他的产业园项目……！”

“丁县长。”孟副市长推开车门，打断他的话，“先去高桥镇看看吧，听说那里的贫困户还住着危房。”她忽然回头看唐西，“你的证据，路上给我详细说说。”

唐西跟在孟副市长身后往回走时，看见丁和光的脸瞬间垮了，像被戳破的气球。耿雨华站在丁和光身后，手里的检测报告不知何时揉成了团，远远望见唐西，突然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口唾沫落在刚铺的沥青路上，很快被蒸腾的热气烤干。

唐西心中满是快感，眼前这个睡了他老婆的男人，终于害怕了。

车队抵达高桥镇时，村民们早已在镇政府大院排起长队，唐西让人搬来二十张条凳，三户危房户坐在最前排，老汉怀里揣着的土坯房照片被摩挲得卷了边，孟副市长没进办公室，直接在石榴树下开了场露天座谈会，周科长带着督查组的人在旁边记录，笔尖在本子上沙沙响。

“扶贫款的事，我查了县财政的账。”孟副市长忽然开口，目光扫过丁和光带来的财政局长，“去年拨给高桥镇的三百万，确实转到了县委招待所的基建账户，经办人是财政所的副所长，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了。”

财政局长的脸比宣纸还白，手里的保温杯“哐当”掉在地上，枸杞撒了一地，丁和光立刻说：“这是个人行为，我已经让纪委介入调查了。”

“是吗？”孟副市长翻开唐西给的U盘复印件，“那望河镇挪用的八十万石料款，也是个人行为？赵老三的采石场没有环评资质就能开工，审批人也是个人行为？”她忽然提高声音道：“丁县长，你觉得这些‘个人行为’，该不该算在你这个县长的头上？”

石榴树的叶子被风吹得乱响，一片红叶落在孟副市长的文件上。唐西看见丁和光的手指在裤缝里攥出红印，忽然想起昨晚王局长说的话——丁和光原本想在吴晶到任前，把全县的扶贫项目都攥在手里，没想到孟副市长会提前来，更没想到唐西敢把所有账本都摊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