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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要懂规矩（第1页）

吴晶到任那天，县委小礼堂的空气像是被冰镇过，她穿着藏青色西装套裙，踩着七厘米的黑色高跟鞋，在市组部长的陪同下走进会场时，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响格外清脆，像在给满座的县领导班子敲警钟。

“我叫吴晶，从今天起接任大南县委书记。”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扫过台下时，没人敢与她对视超过三秒，简单的就职发言里没提任何客套话，只强调了“纪律”与“效率”两个词，末了说下午三点开常委会，便径直走出了礼堂，全程不过十分钟，却让在场的人都意识到，这位新书记绝非善茬。

唐西作为镇委书记列席了会议，散场时被县委办副主任胡明阳拉住道：“唐书记，吴书记特意问起你的情况，估计会单独约谈你。”唐西心里“咯噔”一下，琢磨着这位新书记的来意。

第二天一早，县委办的电话就打到了高桥镇政府：“唐书记，吴书记让您现在过来一趟，直接到她办公室。”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

唐西驱车赶到县委大楼时，阳光刚爬上三楼的窗台，吴晶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敲了三下，里面传来清冷的女声：“进。”

办公室里陈设极简，除了墙上的地图和书架上的党纪学习资料，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吴晶正低头看着文件，抬头时放下手中的钢笔，指了指对面的藤椅：“坐。”她的目光落在唐西沾着泥土的皮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高桥镇的省道拓宽工程，我看了孟副市长的批示，做得不错。”吴晶先开了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说道：“能顶住压力把扶贫款从魏运手里要回来，还揪出了工程里的猫腻，年轻人有魄力。”

唐西刚要开口谦虚，却被她抬手打断道：“但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拿到丁和光挪用救灾款的证据的。”

这句话像块冰锥砸进唐西心里，丁和光落马时，对外只通报了“涉嫌严重违纪违法”，具体罪证从未公开，他斟酌着措辞道：“是群众举报后，我们配合纪委核查时发现的线索。”

吴晶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道：“群众举报？唐书记在基层待久了，倒是学会了这套说辞。丁和光在大南县经营了八年，从副乡长做到县长，他的账本藏得比谁都深，你一个到任还不满月的乡镇书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他的致命伤，怕是不止靠‘群众’吧？”

唐西的后背泛起冷汗，他想起高志学塞给他的那个破旧笔记本，想起深夜在一丈红酒店后巷蹲守拍下照片的于明丽，想起于明丽和范思琪一次次在紧要关头给自己的消息，这些手段确实算不上循规蹈矩。

“吴书记，我只是……！”

“只是想做事？”吴晶接过他的话，身体微微前倾，“我知道你在高桥镇一上任就清退了几个吃空饷的编制，把魏运在牌桌上的事摸了个门清，甚至敢拍丁和光的桌子，这些事，哪个不是在打旧规矩的脸？”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县委大院广场上空迎风飘扬的国旗道：“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就像这县委大楼的楼梯，一阶一阶往上走才稳当，你偏要跳着走，甚至拆了别人的台阶，就不怕摔着？市里任命我为大南县县委书记的时候，这里还是风和日丽，想不到我到任的时候却已经风雨飘摇了，唉，你以为我愿意接大南县这个烂摊子？现在全县的班子人心惶惶，谁还敢放开手脚做事？”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唐西忽然明白过来，吴晶不是在质问他，是在警告他——她可以容忍他整顿乡镇的歪风，但绝不容许他动摇县里的根基，这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亦或者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收服他，让自己在她的治下安分守己，别做出格的事。

“唐书记年轻有为，我很欣赏。”吴晶的语气又缓和下来，仿佛刚才的严厉从未发生，“但官场不是战场，不是非黑即白，你要想在大南县站稳脚跟，就得明白什么时候该亮剑，什么时候该收剑。”

她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轻轻摩挲着杯沿道：“高桥镇的产业园项目，我看过规划，很有潜力，下一步，你专心把这个项目做起来。”

从吴晶的话中，唐西听出了她不想自己再插手其他的事。

唐西站起身时，膝盖撞到了藤椅的扶手，他看着吴晶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忽然想起高志学跟他说过的话：“官场上的人，笑的时候可能在算计你，骂你的时候说不定是在护着你。”

“魏镇长的事……？”唐西追问道，其他的事他可以不在过问，但魏运用扶贫款赌牌，打着扶贫的名义吃吃喝喝，这些都是证据确凿的，吴晶难道要自己对这些也三缄其口？

吴晶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县委很快会调整高桥镇的领导班子，在此之前，你只需要保证产业园顺利开工。”

走出县委大楼时，唐西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湿透，夏天已过，秋风已起，秋风吹过街角的梧桐叶，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像极了此刻他心里的乱麻，他抬头望向三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忽然明白吴晶的话里藏着两层意思——既要他做事，又要他守规矩；既想利用他的锐气，又怕他真的捅破那层窗户纸。

回到镇政府时，于明丽递来一份文件：“县委办刚送来的，说是吴书记特批的，产业园的土地指标下来了。”

唐西翻开文件，末尾的签字笔锋凌厉，正是吴晶的名字，他忽然想起吴晶最后说的那句话：“唐书记，大南县需要能做事的人，但更需要懂得分寸的人。”

窗外的阳光穿过云层，落在文件上那行“同意立项”的批示上，明明晃晃的，却让唐西觉得比清晨的露水还要冰凉，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