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集体盥洗室,水汽弥漫。
哗啦啦——
旁边的几个囚犯挤在一起,拧开那个标着“热”字的总阀,滚烫的热水喷涌而出,瞬间腾起大片的白雾。
犯人C:“妈的,烫死!快兑点冷水!”
犯人D:“挤个屁啊!早晚都得洗,急着投胎啊?”
在一片抱怨、咒骂和水汽氤氲中,肖文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盥洗室的另一端。那里是冷水区,空无一人。
他脱光上衣,走到那个孤零零的水龙头下,拧开了阀门。
哗——
冰冷刺骨的水柱砸在后颈和背上,那种寒冷足以让人的心脏瞬间停跳。
犯人C:“嘶……看那小子,又来这套……真是个疯子。”
犯人D:“妈的,光看着我都冷得打哆嗦。”
肖文紧咬牙关,他强迫自己保持平稳的呼吸,强迫自己的肌肉在战栗中放松,直到那股刺骨的冰冷,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灼烧感。
他不是在“洗澡”。他是在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的身体:
(我,才是你的主人。)
(我,可以选择舒适,但我,偏要选择痛苦。)
当他面不改色地在寒风中用冷水擦完身体时,他知道,自己已经牢牢地掌控了这具身体。
如果说书本和操场重塑了他的骨肉,那棋盘,则是在重塑他的灵魂。
他和钟先生在活动室下了无数盘棋。
围棋。
最初,肖文输得惨不忍睹。
他用尽了所有在书上学来的定式和技巧,拼命地围追堵截,想要吃掉钟先生的棋子。
但钟先生的棋,轻灵、飘忽,从不与他进行局部的缠斗。
往往在一场看似激烈的战斗结束后,肖文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虽然吃掉了对方几颗无关紧要的棋子,但整片江山,不知不觉间,已经全变成了对方的颜色。
又一盘棋结束了。
肖文看着自己被屠杀得片甲不留的大龙,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钟先生捻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一个看似空无一物的位置。
“你总是在看我的棋子。”
“但你真正应该看的,是棋子与棋子之间,那些什么都没有的‘空地’。”
“我下的不是棋子,是‘势’。当‘势’形成了,棋子放在哪里,都一样。”
“你的敌人,也是一样。不要只盯着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要去想,是什么样的‘势’,让她必须这么做,必须这么说。”
肖文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棋盘。
他看着那些黑白分明的棋子,它们不再是独立的个体。
它们之间,仿佛有一道道无形的、互相拉扯的力场。
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些“空地”里,所蕴藏的、真正可怕的力量。
他忽然明白了。
钟先生要他锻炼身体,是要他学会控制“肉体”;要他研读经典,是要他学会控制“思想”;而这盘棋,是要他学会控制“愤怒”。
他学会了用逻辑控制情绪,用规律武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