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游鸿运而言,这是可以粉身碎骨浑不怕,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的大恩;
但对他们而言,从总旗、百户提拔到千户,这份恩情,并不足以买下他们的命。
所以,在游鸿运的厉声斥责下,他们也来了火气,不软不硬地给他怼了回去。
“大人之言甚是有理,但战场上终究需要刀枪见真章,不是说谁口气大,谁就能赢的。”
“是啊,虽然咱们对侯爷感恩戴德,可定海卫又不会,他们若是据城而守,负隅顽抗,难不成咱们可以靠着口号就拿下他们吗?”
“大人,将士们的性命也是性命,咱们身为领兵之人,也当对他们负责啊!”
众人一言一语,看似争辩,实则挤兑嘲讽,说得本身就口才有限的游鸿运哑口无言。
但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张先开口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轻笑一声,“诸位说得这么多,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一个意思,你们怕了。”
众人登时神色一凛,想要争几句嘴,又忌惮着张先身后的齐政,面露犹豫。
张先却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老实说,怕,不是什么问题。谁面临着这样的局面也会怕。”
“三千步卒,对面是整整一个卫所的兵,还有一座城池,听起来,的确是一场很艰难的战斗。”
张先的话,听得众人的脸上露出浓浓的不解。
这怎么还帮着他们说话呢?
游鸿运也诧异地看着张先,那目光似是在说:兄弟,你到底哪头的?
张先看着众人,眼神之中忽地露出几分让他们猝不及防的嘲弄,“当初被侯爷安排在嘉兴,伏击倭寇的苏州卫可能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一千倭寇就能打得两三千的卫所兵狼狈而逃,那一次整整有四五千,还包括倭寇的主力大部井上五郎的队伍,不比这五千武备废弛的定海卫强?”
“但苏州卫是怎么做的?”
“我记得,当初捷报传来,诸位在我面前充满着艳羡,嘴上更是说着侯爷怎么不信任你们,不让你们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偏心更早跟着侯爷的苏州卫,让你们错失这等大功。”
张先的嘴角勾起冷笑,“现在,机会给你们了,但你们不中用啊!”
“瞧瞧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畏首畏尾,裹足不前,哪儿有一点虎狼的样子,分明就是一群软弱无能的羊,就这种样子,你们凭什么接得下侯爷的赏赐!”
一通话,说得游鸿运忍不住要拍桌子叫好,也说得不少人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头来。
但并非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心性,也有人在这般近乎被指着鼻子嘲讽的言语之下破防,直接回怼了张先。
“张大人这话多少有些牵强了吧,我们明晃晃地用毫无准备的步卒去进攻重兵据守的坚城,和当初苏州卫伏击毫无准备的倭寇,完全是两回事啊。”
“可不是么,这种近乎于送死的任务,也能叫送功劳?”
好几个人都开口辩驳,总结起来就五个字:【那能一样吗?】
张先呵呵一笑,“意思是,侯爷应该将功劳准备好,然后送到你们面前,请你们享用?”
“我等自然不敢如此奢望,只是希望张大人说话更合理一些,如此倒显得我等不识好歹了。”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侯爷给你们传个话。”
张先站起身,看着众人,“你们无需向定海进军了,明日一早便可班师。”
众人闻言,齐齐一愣。
游鸿运连忙劝阻道:“张兄,不必如此,我等还是愿意听从侯爷吩咐的。”
张先瞥了一眼众人,见众人都不说话,微笑摇头,“无妨,这也是侯爷的吩咐,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后悔就行。”
他起身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而后走出了帐外。
望着头顶的夜色,他幽幽叹了口气,都说跟着公子可以白捡功劳,但也要自己争气才行啊!
有些人,递到手边都嫌伸手麻烦,那就没办法了。
见到目的达成,一帮军官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觉得心愿达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一夜安眠之后,翌日清晨,众人在晨光中醒来,很快就被召集到了中军大帐。
走进大帐,只见代指挥使游鸿运神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上,看向他们的目光仿佛要把他们吃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