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松开了手中的笔记。那本曾记录千万清除令的册子,在风中化作灰烬,随蓝莲花瓣一同落入井中。
他迈步,踏上归途桥。
身影渐淡,终至消散。
当最后一缕魂光没入晨曦,大地忽然陷入寂静。所有的笛声、鼓声、拍手声都停了下来。人们怔怔望着那口井,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井边多了九块石头。
原本围成井口的九块黑石仍在,而这九块新出现的石头,则整齐排列在旁,每一块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沈知行**
**刘桂芬**
**张建国**
**沈小雨**
**周阿婆**
**王招娣**
**李秀英**
**赵奶奶**
**陈皮**
不是罪碑,也不是功铭,只是**存在过的证明**。
林朔终于支撑不住,倒在禾苗怀里。他的肺叶几乎萎缩成拳,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禾苗抱着他,低声唤他名字,一遍又一遍,如同哄睡婴孩。
三天三夜,他们未曾合眼。八十一场清语祭,三百二十七个名字,上千段生平往事,全靠血肉之躯一口一口念出。这不是法术,是执念;不是神通,是人性。
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怯生生走近,手里拿着一支用芦苇削成的短笛。她约莫七八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胸前别着一枚蓝莲花形状的徽章。
“姐姐,”她小声问,“我可以……也吹一下吗?”
禾苗笑了,将玉笛递给她。
小女孩接过,笨拙地放在唇边,用力一吹??
“噗”的一声,不成调,却清亮。
紧接着,第二个人来了。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手里拿着录音笔,说他是一名民俗学研究生,三年前母亲去世后再也不愿开口说话,直到昨夜梦见她站在老屋门前喊他乳名,醒来便听见井边笛声,忍不住循声而来。
他也拿出一支竹哨,试着模仿旋律。
第三个人是个流浪汉,衣衫褴褛,怀里却小心护着一只铜铃。他说自己记不清过去,只知道每次听到某种音节组合,胸口就会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内脏。今天这笛声,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外婆哄他睡觉时哼的歌。
第四个人是位退休教师,颤抖着从包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学语文课本,翻开夹页,里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群孩子站在操场升旗,笑得灿烂。照片背面写着:“1978级二班全体同学合影。后排左三为李阿花,七岁半,最爱画画。”
她一边流泪,一边轻轻拍打书本边缘,发出规律的“哒、哒、哒”,竟与笛声完美契合。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有人吹口琴,有人敲饭盒,有人甩铁链,有人击掌跺脚。没有统一乐谱,没有指挥调度,可奇怪的是,所有声音竟渐渐融合,形成一种奇异的和鸣??既非悲怆,也非欢庆,而是一种**复苏的脉动**,像是大地的心跳重新启动。
井水不再沸腾,反而变得异常平静。水面如镜,映出整片星空,哪怕此刻阳光正烈。
忽然,一朵最小的蓝莲花浮出水面,花瓣中央躺着一支铅笔,通体湛蓝,笔尖闪烁微光。
小女孩伸手取下。
就在她触碰的瞬间,脑海中浮现一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