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较远的距离,瞧不太清他的神色,但薄欢有所感觉,即便沉宴礼品着杯中酒液,可眉眼定是压向她的。
薄欢抬手,同他遥相举杯。
恰如所料,沉宴礼在她抵达宴厅,便已经在那儿,居高临下,自然什么反应都尽收眼底。
可他却只瞧得见她一人。
看她面对流言蜚语的从容,面对血脉家人的娇俏,面对三心二意的不屑。
以及,朝他遥遥相敬时,瑰丽潋滟的眉眼。
他也抬起手,酒液在杯壁挂了一圈,被他一饮而尽。
“薄董的两位千金,相处融洽那真是再好不过,只不过这合作案很是可惜,不然,许就是薄总的囊中之物了。”白峰的高脚杯略低一些,看似姿态处于下位,可并没有半分恭敬,言语中的可惜夹杂着煽动的意味,“薄二小姐,也是不如传闻中病弱,”
白峰注意到她的动作,言谈间顿了一下:“一鸣惊人,把生意做得这般出色,白氏后辈可都要自愧不如了,同辈之中,也就只有沉总的天赋,能和薄二小姐匹敌一二。”
这话,煽动薄噙璧,又挑拨薄欢,将沉宴礼拉出来,不论在生意,还是个人能力上,薄家都处于下位。
薄欢百无聊赖,好似是觉得有几分扰人,尾指勾了下耳尖,用指骨处贴着耳廓:“白总折煞我了,若说这辈的子女,还得是白少,毕竟这病的病,灾的灾,都不如个身体康健,熬过去,能送走大部分的人。”
白峰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虽然他是有几分这个意思,但也都不是打算明面上挑明,做生意的事,都是面子上过得去。
偏出了薄欢这样的小辈,又因为先天病弱,可以说是薄家的掌上明珠,若是说得不如意,再一下昏过去,薄噙璧得跟他没完。
更何况薄噙璧的夫人岳佳,那也不是个好惹的贫民姑娘,而是港城岳家的独生女,听闻平日里并不太管家族的事,只用岳老爷和夫人留给她的人,可股权确实是只攥在自己手中,分毫不用受制于人。
平日里更是宝贝薄欢这个女儿,虽然薄迎被接回家,但一颗心,两个子女难免偏心,白峰坚信,若是他,也会偏心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女儿。
这家产,也还说不准是交给谁。
“二小姐是真的幽默,”白峰乐呵呵的抿了口杯中的酒,没有和沉宴礼的咄咄逼人,也不见任何不满的威胁之意,“就不知晓薄大小姐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态度谦和,一副为后辈思考的模样:“听说,之前在下城区生活,那里的人为了生计奔波算计,环境更是脏乱,眼界远见短时间达不到标准,也正常。”
“这上流社会的子弟,像是薄二小姐,可谓是琴棋书画都擅长的,听说大小姐为了给养父母瞧病,成日流连小摊位、餐馆赚钱,过得可够艰难,虽然没读过什么书,方才和薄二小姐的舞跳得倒是好,是没少到这种场子瞧过?”
明明白白的讽刺着薄迎流离失所,薄欢备受宠爱,而薄迎身为一个下城区的贫穷姑娘,能接触到这种舞种的机会并不多。
指不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能有方才的身段。
这种含而半露的言辞,在名利场见怪不怪。
各个都标榜着上流权利,各个都心思下流。
薄迎倒是没什么,反倒是薄欢,捏着杯口的指尖泛白,显然是极其用力。
“许是都没念完书,就为了生计在奔波,”白峰含着过来人的叹息,眸光也逐渐和善,“薄家是公学的首位投资人,跟校里说一声,起码要将大学……”
“白总,”薄欢将那杯子搁在一旁,即便是动作粗鲁,可并未有水面洒出,甚至因为下面较厚的垫布,连点声息都没有,她勾着唇角,带着几分嘲讽,“薄迎可跟我们这个圈层里,那些只知道玩乐的二世祖不同,她勤工俭学,早就越级读完本硕,年仅二十入主国家研究院,半年时间,便领着研究小组,突破国家技术难题,一年时间,便在他国斩获大奖,这种领先精神人物,可是要受到联邦表彰的,”
“就像基因,一脉相承的优秀,很难从根里烂掉,”薄欢的指尖抵在桌边,看似没什么姿态,可神色瞥来,却带着几分附庸绞杀的冷漠,“想来白少,成日也在研究着,要如何能超过同辈的天赋沉总,以及身前巍峨,看不到高处群山,白总可要同我爸学学,将市场早些让给年轻人。”
“但溺爱这回事,白总还是太超前,我爸远比不上您,”薄欢揽着薄噙璧的肘弯,好似是带着小女儿家的娇俏,“若是我也像白少一样,做错了事,就能随意找人顶罪兜底,就好得很,届时也不用拖着病体,奔波在上方庄里,”
“就做个吃喝玩乐的,挥霍家产,败坏家风的混蛋畜生,就自在多了。”
她鼓着面颊,越说越来劲,带着几分对自己不成事的愤恨,好似真的十分可惜。
薄噙璧哪里看不出来她在讽刺,还带着对白峰的瞧不上眼,但小丫头平日可懒得讲这些话,工作上的事,更还没听她提及过。
到家里问上一两句,便会说自己能解决的。
也没听说白家怎么挡了小丫头的路。
不过也不妨碍他跟着打配合,抬起手,拍着她的头:“别瞧着人多,你便要撒欢,若你当真败类,我可照样搬出家法。”
父女俩嬉笑着,好似浑厚的土地缝隙中,滋长而生的菟丝花,而源源不断的养分,都是这大地资源供给,想让她这株小苗向下扎根。
仅凭着自身,就能强大到绞杀旁的生物。
白峰侧目,瞧着和薄噙璧,如出一辙长相的薄迎,以及依附父亲的薄欢,此时勾起的笑意……
好似一大一小的两只山狐。
又野又难驯。
分明薄欢,才是更像薄噙璧恶劣姿态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