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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太阳照常升起（第1页）

圣日耳曼大道117号的公寓书房里，夜晚的寂静笼罩着一切。

莱昂纳尔独自坐在书桌前，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黑咖啡。

“英国咖啡馆”晚餐时的情景，尤其是那句他自己脱口而出的“你们是迷惘的一代”。。。

暴雨倾盆而下，塞纳河水位暴涨，河面如沸腾般翻滚着浑浊的浪花。我站在新桥东端的石栏边，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浸湿了大衣肩头。远处，西郊那座尚未完工的潮汐电站正被洪水猛烈冲击，钢架结构在激流中发出低沉的呻吟，仿佛一头困兽在挣扎。工人们早已撤离，只留下几盏应急灯在风雨中摇曳，像溺水者最后的呼救。

“托马斯先生！不能再等了！”于莉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披着油布斗篷，发丝贴在脸颊上，手中紧握一份电报，“水务局刚刚通报，如果今晚不启动泄洪闸，整个左岸堤防可能崩溃。可一旦放水，电站基座会被彻底冲毁。”

我盯着那座凝聚了三个月心血的建筑，拳头攥得发白。那是我们为西郊三万贫民设计的独立供电系统核心??不依赖任何中央电网，利用潮汐与水流自给自足。如今还未启用，便面临毁灭。

“马斯生的人……果然选在这个时候。”我低声说。

就在昨日，他的“高伏特联合动力”向市政提交紧急预案，声称可在四十八小时内为西郊架设临时交流线路，代价是永久接入其主网，并接受十年期垄断协议。市长办公室已开始动摇。

我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掀开防水布，取出一只木箱。箱内是一枚铜制手摇发电机，连着一段密封电缆，末端嵌着一颗小型弧光灯泡。这是我和团队秘密研制的“应急照明单元”，专为极端情况下的社区自治供电准备。

“把这送到贝尔维尔教堂广场。”我对皮埃尔说，“告诉他们，哪怕全城断电，那一盏灯也必须亮起来。”

他迟疑：“可潮汐站要是垮了，后续供电……”

“那就让它先亮一晚。”我打断他，“光不是等到完美才来的，它要在黑暗最深时出现。”

皮埃尔点头离去。我回头望向塞纳河，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左拉撑伞走来，肩上还搭着一件旧记者外套。“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他说，“《时代报》刚截获一封电报??摩根财团已买通法国铁路公司，下周将运送一批美制交流变压器入境，名义是‘救灾物资’。”

我冷笑：“打着拯救的旗号，行控制之实。”

“更糟的是，”他压低声音，“爱迪生的密信里提到的那个‘真正操盘者’，恐怕已经到了巴黎。昨晚，我在歌剧院看见德?雷赛布和一个美国人密谈。那人戴着单片眼镜，袖扣上有摩根家族徽记。”

德?雷赛布？苏伊士运河的缔造者，如今掌控着法国三分之一的基建合同。若他与华尔街联手……

“他们想复制美国模式。”我说，“集中发电、高压输电、资本垄断。一座城市，一条线路，一个老板。”

左拉凝视着河面：“那你现在怎么办？放弃潮汐站？”

“不。”我摇头，“恰恰相反??我们要让它活下来，哪怕只剩一根柱子。”

凌晨两点，我带着六名工程师潜入工地。洪水已漫过脚踝，但我们仍冒险接通备用电源，在最高平台上架设一台便携式直流发电机。它原本用于医院手术室，输出功率极小，仅够点亮十盏路灯。

“只能坚持多久？”有人问。

“三小时。”我检查电路，“但足够了。”

我们把电缆埋入临时沙袋墙中，连接至预先铺设的支线网络。这些线路本计划逐段启用，如今被迫提前激活。每一盏灯都被设定为感应模式：有人经过则亮，无人则暗，最大限度节省能源。

清晨五点十七分，第一缕微光穿透雨幕时，西郊的灯，亮了。

不是辉煌的光海，而是零星几点，在泥泞巷道间次第闪烁，如同荒原上的萤火。可就是这点光，让早起的母亲敢送孩子上学，让面包店老板打开炉门，让守夜人摘下佩刀??因为不再需要。

当天上午九点，我出现在市政厅听证会。马斯生已在台上等候，身旁站着两名穿黑西装的美国人，其中一个正是左拉描述的单片眼镜男子。他自我介绍为“威廉?克罗斯，摩根集团欧洲事务代表”。

“托马斯先生，”市长语气沉重，“您私自启用未验收设施，违反多项安全条例。更何况，眼下汛情严重，贵方项目显然不具备抗灾能力。”

我打开随身文件夹，取出一叠照片：昨夜西郊街头的画面??老人提灯走过积水，孩童在路灯下跳房子，一家小诊所借着灯光完成剖腹产手术。

“这是‘不具备抗灾能力’？”我反问，“还是说，你们只想看到一种灾难??穷人继续在黑暗中死去？”

全场寂静。

我继续道：“各位口口声声讲标准、讲规范。可谁来定义什么是‘合格’的光明？是一个能在华尔街财报上增色的数字？还是一盏能让小女孩安心写作业的灯？”

转向克罗斯：“您带来的变压器或许能照亮整条香榭丽舍，但能照进蒙马特地下室里那位患肺病的女孩房间吗？她的咳嗽声，听得见吗？”

他嘴角微动，却未答话。

这时，门被推开，皮埃尔快步走入，递给我一张纸条。我扫了一眼，唇角扬起。

“顺便告知诸位，”我朗声道，“刚刚收到水务局最新监测报告：由于我们在上游增设分流装置，实际泄洪量比预测减少百分之三十一，堤防风险等级已降至黄色。也就是说??我们的‘不合格’电站，救了半个巴黎。”

会议最终无果而终。但真正的胜利发生在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

《费加罗报》头版刊登长文《当工程师成为诗人》，讲述潮汐站如何在洪水中守护微光；雷诺阿组织了一场街头画展，展出平民绘制的“我家门口那盏灯”；更有上千市民自发前往西郊，带着工具、食物与蜡烛，协助加固线路。

而最出人意料的是，巴黎地铁工人联合会宣布支持我们，不仅愿提供废弃隧道使用权，更承诺义务施工。他们在声明中写道：“我们挖通地底，不是为了让更多人看不见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