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昏,鸡鸣声声。
段尚清惯于早起,纵使前日晚睡,此时也不愿贪眠。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梳洗,念在白栩尚在梦中不忍吵醒,先点灯读了几章经书,直到卯初天亮,才执剑出门,寻一处宽敞偏僻之地练剑。
佐府辰初才用早膳,以往临近饭点,白栩自会醒来,不用人叫,今日不知何故,竟赖床不起。
段尚清收了剑,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擦干汗,侧头看向白栩那紧闭的房门,不禁失笑。
难得有机会去叫人起床,他叫府丁替他寻个蜜饯过来,若是白栩不起,就用这个哄。
叩两声房门,门内果然无声,便推门而入。
榻上拱起一床被子,某只懒猫就蜷在里面睡得香甜,段尚清心中不觉绵软起来,轻步走近,拍拍被子,柔声唤道:“阿栩,起床了,要吃饭了。”
无人应答。
“怎么睡得这么沉?”段尚清笑着剥开被角,本想看看白栩睡得脸蛋红扑扑的模样,谁知入眼一张惨白纸人脸,黑洞洞的眼睛直盯过来,一张红唇裂开,极尽恶毒地嘲笑他的迟钝。
段尚清瞳孔一缩,不假思索,立即拔剑砍去,眼见剑刃将要剖开纸人面门,他生生收住力,叫剑悬停下来。
他想起先前在若寒城,他梦里见白栩模样的纸人作祟,醒时竟在现实里伤了白栩,还在他脖上留下刺眼的掐痕……
纸人术法阴邪异常,不知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此时断不可轻举妄动,万一是障眼法,榻上的明明是真人,自己看来却是纸人,一剑下去,岂不酿成大祸?
他沉静下来,掀开被子,抱起纸人疾步往白珏房内赶去。
白珏同萧夫人住在东院,平日里他们鲜少踏入,若有事要找,总是叫女婢去通报,而今事态紧急,他实在顾不得许多礼数,大踏步走近镂空雕凤石门,迈入东院地界。
“步月女侠!萧夫人!”他站在院中叫人,这个时段,两位早已醒来,不过都在梳洗,听他急切呼唤,连忙出门来看。
“阿栩房内仅有这纸人一只,不见人影,我恐是障眼法,不敢轻易伤害,请二位替我辨明!”
言毕,他将纸人奉上,递给二人。
白珏接过,一手掐住纸人脖子,使劲捏下,纸人内无骨架,立刻泄了气似的缩瘪下去,白珏将纸人团成一球扔在地上,怒骂一声:“鼠辈胆敢欺我如此!”拔剑便往外追。
段尚清连忙跟上去:“尚清愿助女侠找人。”
白珏看他一眼,信任地点头,两人将至门外,萧夫人扬声叫住他们:“你二人要去哪里追人?你们初来乍到,对衡阳并不熟悉,何处去寻?再说眼下一点线索没有,无头苍蝇乱窜反而碍事,先冷静下来,我们去小栩房内看看。”
大人开口,叫他们有了主心骨,立刻安心下来。
三人去往西院,姚靖正在院内松筋骨,见来人火急火燎,尤其是白珏也跟来,“咦”了一声,满脸诧异。
“为何摆出这幅表情?你可见到你阿栩哥哥?”段尚清快走两步问他。
“没见着,不过方才见着白珏姐姐了。”
姚靖侧过脑袋看向白珏:“姐姐不是出门去了?怎么又从东院过来?”
他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之下,还是白珏率先反应过来:“定是纸人作祟!”
萧夫人面露惭愧:“都是我的疏忽,宣梁与我来信,已告知我江州有有纸人作祟,我以为两地遥远,必不会侵扰至衡阳,谁知那邪术竟北上而来,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劫走了小栩!”
她垂眸沉思,计上心来:“小珏,去取你弟弟贴身之物来,佐家有一秘术,名曰草蛇灰线,与那千里传音同出一脉,皆可用来寻人,可惜此法传至今日功力稍减,只能巡查方圆千里的人踪。小栩是昨夜失踪,如此一夜,倘若尚未走出千里,此时去寻,说不定还能奏效。”
白珏得令,立刻飞奔至白栩屋内,四下翻找,没找到什么能称作贴身之物,凡摆在明面上,皆是外衣、纸卷、笔墨砚台、玉佩之类,段尚清见她犯难,也跟了进去,于衣柜下方蜀锦包袱里面取出几件亵衣交于萧夫人:“此等亲身之衣,可否用以作法?”
“再好不过!”萧夫人接过,指沾朱砂在衣上画出一道符,而后扬手将其掷于空中,丝衣无火自燃,一阵如烧羽毛的焦糊味飘过,丝灰在空中洋洋洒洒绘成一道细弱蛛丝的灰线。
“成了!循着线走!”
众人一齐跟上,灰线飘在空中,穿过繁华的主街,越过苍郁的丛林,悬停在一处空地上。
这是一片郊野荒地,几只渡鸦盘旋空中,沙哑嘶鸣,黑土之上,白骨露于野,荒草杂乱,偶有一二木桩歪斜地插着,上书人名,多有错字。
“这里是……乱葬岗!”白珏一双杏眼睚眦欲裂,血海烧着琥珀眸,两行热泪灼灼淌下,她怒吼一声,立刻飞奔下土坡,期间不知踏碎了几人的骨头。
偌大一片荒地,白栩究竟被埋在哪儿,没人知道。
她站在空地上无措起来。
段尚清跟着白珏下去,环视一圈,找了片地蹲下开挖。
“草蛇灰线”指引于此,由不得不信,他只求上天垂怜,让他能尽早挖到白栩。
萧夫人命姚靖召集城内弟子一齐前来找人,期间空档,她同二人一起下去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