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公主的这封信,看似提醒,实则试探。她在提醒范德,除了贵族和王权,暴风城还有第三方,也是最强大的势力之一一一教会。
范德將信纸在指尖捻了捻,无声的火焰从掌心升起,將卡特拉娜的“提醒”化为一缕青烟。
信仰。
一个他刻意迴避,却文无法绕开的领域。
在暴风城,王权与贵族之下,还聂立著第三根看不见的支柱一一光明大教堂。它不直接参与政务,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著从国王到平民的每一个人。
新生的婴儿需要牧师的祝福,逝去的亡魂需要牧师的祷告,士兵上战场前需要圣光的庇佑,甚至连麵包房烤出的麵包,印上一个圣光的徽记,都能多卖两个铜板。
这是一种根植於文化与灵魂深处的权力,比刀剑和金幣更加稳固。
卡特拉娜的棋路,总是能落在最关键的节点上。
她知道,一个没有信仰根基的新城,无论建得多坚固,都只是一座华丽的空中楼阁,风一吹就散了。
她是在提醒他,也是在试探他会选择哪一方。
“老板?”格罗斯看到范德的动作,瓮声问道。
“备车。”范德的语气很平静,“去光明大教堂。”
然后,范德想了一下,“另外通知下布罗克,让他研究一下暴风大教堂的穹顶修復的问题。”
光明大教堂坐落在暴风城的教堂广场,是这座雄城最宏伟、也最古老的建筑之一。与贵族区那些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奢华庄园不同,大教堂的美,源於一种时间的沉淀和信仰的力量。
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在阳光的照射下,將圣光七圣者的故事,化作斑斕的光影,投射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气中瀰漫著圣水、陈年木料和淡淡的燃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不自觉地放慢呼吸。
范德没有走正门,而是通过霍拉旭提前的联络,从一处侧门进入。一名年轻的牧师学徒,穿著朴素的白色亚麻布袍子,安静地在前面引路。
他们穿过长长的、掛满歷代主教画像的迴廊,最终在一间朴素的书房前停下。
“男爵大人,大主教就在里面等您。”学徒行了一礼,无声地退下。
范德推开那扇没有多余雕饰的橡木门。
书房不大,没有会客厅里那些浮夸的装饰。四壁都是顶到天板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厚度的典籍。唯一的窗户开著,午后的阳光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一个身穿同样朴素的白色主教长袍、头髮白的老人,正背对著门口,站在一个梯子上,用一块绒布,仔细地擦拭著一本厚重的、用皮带扣住的古书。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眼神却像初春的湖水,温和而清澈。他就是暴风城大主教,圣光的代言人,本尼迪塔斯。
“欢迎你,孩子。”本尼迪塔斯从梯子上慢慢走下来,他的声音温和,带著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请坐,这里的灰尘可能有点多。”
他亲自为范德倒了一杯热茶,茶杯是普通的白瓷,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大主教阁下,冒味来访,请您见谅。”范德微微欠身。
“圣光指引著每一个迷途的羔羊,这里永远向你开。”本尼迪塔斯在范德对面坐下,他没有寒暄,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目光诚恳,“我听说了你在旧城区所做的一切。你为那些被遗忘的孩子们,带来了麵包和希望。圣光,会记住你的善行。”
“我只是一个商人,阁下。我所做的,也有自己的考量。”范德回答。
“一个能让数万人有尊严地活下去的商人,比一百个只会在教堂里空谈教义的牧师,更接近圣光的本质。”本尼迪塔斯笑了笑,他看著范德,“说吧,孩子,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的工人们。”范德的语气变得严肃,“新生镇的建设已经开始,未来,那里將容纳超过五千名工人和他们的家属。他们每天都在和钢铁、岩石打交道,磕磕碰碰是家常便饭。我需要医生,需要治疗者。”
“我听说,教会的牧师,能用圣光治癒伤痛。”
“是的。”本尼迪塔斯点了点头,“圣光能抚慰肉体的创伤,也能净化灵魂的痛苦。但我们人手不足,孩子。暴风城的牧师,大多都在军中服务,或者在教堂里为贵族们祈福。愿意去城外,为平民服务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他的话语里,带著一丝无奈。教会看似强大,却也面临著自己的困境。信仰的传承,出现了断层。
“如果,我能在新生镇,为教会建立一所全新的、设施齐全的诊疗所呢?”范德拋出了他的第一个条件,“我来提供土地、房屋、以及所有的药品和设备。我甚至可以支付派驻牧师的双倍薪水。教会,只需要派出足够的人手。”
本尼迪塔斯的眼晴亮了一下,但隨即又黯淡下去:“这是一个很慷慨的提议,范克里夫男爵。
但问题是,我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派出去。我手下那些年轻的学徒,大多还只能处理一些皮外伤,或者驱散普通的病痛。真正能施展『圣疗术的正式牧师,只有不到二十位。”
“那么,我们就培养更多的牧师。”范德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可以在新生镇的学校里,开设『圣光启蒙”课程。对於那些有信仰天赋的孤儿,迪菲亚集团,將成立一个『圣光助学基金”,全额资助他们进入教会学习,直到他们成为一名合格的牧师。”
本尼迪塔斯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范德的这个提议,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教会最核心的困境里。他不仅要解决眼前的问题,他还要为教会,提供源源不断的、新鲜的血液。
“当然,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范德继续说道,他知道,火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