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苏祈念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心里积压的委屈和不解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你又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在晚宴上,你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苏祈安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浓稠的夜色,语气重新变得冷漠疏离:“不认识,不是更好吗?免得给你添麻烦,也省得我麻烦。”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苏祈念的心狠狠一沉。所以,她是真的打算划清界限了吗?这三年的分别,终究是让她们变成了陌生人?
“水喝完了吗?”苏祈安将杯中几乎没动过的水一饮而尽,把空杯放回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谢谢你的水。”
她作势要走,苏祈念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这么晚了,你……”
“我回酒店。”苏祈安打断她,已经走到了玄关,弯腰穿鞋。她的背影挺拔而孤决。
苏祈念看着她利落的动作,那句“要不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苏祈安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穿好鞋,苏祈安直起身,手搭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拧开。她停顿了几秒,背对着苏祈念,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说了一句:“那个王总,离他远点。”
说完,不等苏祈念反应,她便拧开门走了出去。防盗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她的身影和气息。
公寓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苏祈念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空荡荡的。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通明,却照不亮她此刻混乱的心绪。苏祈安来了,又走了,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留下了一堆疑问和一句莫名其妙的警告。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宾利亮起尾灯,缓缓驶入夜色,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晚风吹动窗帘,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夜的一丝凉意。她靠在窗边,许久都没有动。
这一夜,苏祈念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小时候和苏祈安在花园里追逐嬉戏的画面,一会儿是晚宴上苏祈安那双冷漠的蓝眼睛,一会儿又是她撑着门,似笑非笑地喊着“姐姐”……
第二天清晨,苏祈念是被透过纱帘的阳光唤醒的。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起身下床。卧室里还残留着昨夜清冷的、属于苏祈安的那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混合烟草的气息,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走到客厅,沙发上依旧空无一人,茶几上那只玻璃杯静静地放着,提醒她昨夜并非梦境。她开始整理略显凌乱的床铺,当她拿起苏祈安昨晚似乎随手搭在椅背上的、她自己的那件薄开衫(或许是苏祈安无意中碰过),准备叠好时,一股极淡的、熟悉的冷冽香气隐隐约约地飘入鼻尖。
不是浓郁的香水味,而是更贴近肌肤的、一种干净的、带着点微凉皂感,又混合着独属于苏祈安自身的、难以形容的清淡体香。这味道很淡,需要很仔细才能捕捉到,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苏祈念记忆的闸门。
无数个童年和少女时代的画面汹涌而至:小时候,苏祈安害怕打雷,总会抱着自己的枕头,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一样钻进她的被窝,那时她身上就是这种淡淡的、带着奶味的干净气息;后来长大了些,苏祈安变得有些孤僻,但偶尔在她画画时,会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那时她身上开始有这种微凉的、类似草木的清新;再后来,她出国前那个晚上,跑来跟她告别,拥抱时,那股气息变得复杂,掺杂了苦涩和决绝……
而这缕残留在织物上的、三年后再次闻到的气息,似乎又多了些什么……是烟草的冷冽?还是经历世事后沉淀下来的、更沉稳也更疏离的感觉?
苏祈念拿着那件开衫,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布料。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祈安就像这缕抓不住的香气,突然出现,又骤然离开,留下无尽的谜团和这一丝虚无缥缈的痕迹。
她昨晚为什么那样?今天又去了哪里?那个“亲子乐园”项目,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苏祈念将脸轻轻埋进那件带着若有若无气息的开衫里,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复杂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有关心,有困惑,有失落,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她将开衫仔细叠好,放在床头,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一点点即将消散的痕迹。然后,她走向画室,或许只有沉浸在色彩和线条的世界里,才能暂时摆脱这纷乱的心绪。
而关于苏祈安的一切,显然不会就此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