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年纪和辈分乱了套的亲戚,大多是远到出了五服的,平时一年难见上一面。
两位堂姊妹就解释起她们为什么会因这样一房远亲落泪:“今天没上船。听说是为了给家里的小孩子买最后一顿小馄饨,所以跑去了华界,结果一晚上没见人回来。”
“这话呀说起来有些冷血,可难道为了这个,就让一家子都留在上海吗?多待一天也许家里就要少一个人。所以,只留了大儿子四处访消息……”
说罢,她们便也好奇,上船到现在居然还没见过杜守晖。
吕英脸色霎时白了,好在夜色很暗,船舱过道的灯也昏昏的。又恰好走到了房门口,吕英故作镇定地道了声晚安。
等天亮吧,天亮了就用不着她开口了。管家会找个码头略作停靠,然后上岸去买当天的报纸。一旦消息传开了,大家或慑于她这未亡人的煞气,或同情她遭此大劫,应该不会再追问她这些了。
至于人情往来上的事,养了那么多儿女,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傲雪凭借特别的方式,迅速记住了杜景堂的几位嫂子和弟媳。因为这几个人看苏傲雪的表情最复杂,而且总不放过任何可以审视她的机会。
据杜景堂说,他的大哥其实是杜守晖乡下的糟糠之妻所生,自杜景堂有记忆开始,这位大哥的性格就一直是唯唯诺诺的。所以,他娶的妻子也学了他待人接物的方式,纵使心里有怨言,也不敢记恨任何一个。尤其是杜守晖出了事,他们夫妻的处境更像是寄人篱下了。
下边还有两个弟媳,最小的少奶奶,是因为战事骤起,匆忙从简就嫁进杜家的。这位小弟媳只是好奇苏傲雪,有机会就要多看两眼,唯有大房的弟媳敢和二嫂同气连枝,一道恶狠狠地瞪着苏傲雪。
没想到,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愈不能齐心协力,实属是讽刺。
可转头一想,也不奇怪。人丁兴旺是所有大家庭家长的期盼,然而人多了,就代表分摊到个人的利益少了,因此滋长出来的小心思自然少不了。
苏傲雪知道杜家女眷对自己敌意源于财产分配,虽然她一点念头也没动,但想来说了也没人信,便愈发把心思和时间都用在排演话剧这方面。
船上空间有限,他们干脆就在甲板上讲戏、排练。
普通人对演戏这个行当,都有很深的好奇心,既想知道话剧是怎么琢磨出来的,更想了解银幕里的明星在现实生活中会是什么样子的。因此,围观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看完排练之后,自然有人回去议论杜家三儿子找的未婚妻很威风,只要她一开口,那些大明星都得乖乖听话。
关于苏傲雪的种种传说,或褒或贬都有,不同的人听了自然就有不同的想法。
吕英自从那天听说了远房表姑父恐怕凶多吉少之后,对杜景堂再婚的事情,就彻底看开了。也许正是应了这小子从前那句话,炮火一响,能活着就是万幸了,还谈什么门第呢。
等在武汉安顿下来,吕英决定也把他们的事办了。只要结了婚,苏傲雪能一心一意放在儿子身上,她这当妈的也就能放心了。
船走得再慢,也即将进入武汉地界了。
管家上岸买报纸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每天都把报上的新闻,拣重点告诉吕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