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靠着谁,也不是为了谁,就仅仅是,作为江昀言自己而活。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虽然刚开始那段时日很是难熬。
S市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这里不像他们一起待过的地方,总有明媚的阳光,他很不习惯。
他总是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往旁边伸手,但碰到的只有冰冷的床单,他会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然后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清醒的时候,纪驰舟的影子无处不在。分开像一场持续发作的后遗症,过度的悲伤让他的身体也出现了状况,四肢时常感到麻木,耳鸣和头痛也不间断地发生。
或许是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悲伤,他开始变得异常嗜睡,常常一睡就是一整天。尽管梦里也并不安宁,零碎的画面交织着,一会儿是纪驰舟低头吻他,一会儿是他们牵着手在海边散步,一会儿又变换到他离开的那天,纪驰舟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说:
“江昀言,我恨你。”
他会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衣服,心脏狂跳。
时间不一定能抚平所有伤口,让人彻底忘掉那些痛苦和美好,但确实能冲淡一些悲哀,他不会整天都想到纪驰舟,偶尔也能分出些别的心思去想他今天要吃什么、下午要画什么画……
手机坏掉了,他没有去修,而是买了个新手机,注册了新的微信号码,换了新的手机号。
他手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留下了一道并不美观的疤,医生说可以做去疤处理,但他拒绝了。
他没有再去看新的心理医生,只是定期去医院拿药,每天吃药比吃饭还要准时。等到状态比较稳定的时候,他开始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他并不完全明白自己想画什么,只是把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表达在了画布上。画完了,他就随手拍下来,发在了一个新注册的社交账号上。他没想到,这些诞生于他阴郁时期的作品,竟然引起了一些陌生人的共鸣,还有人私信他,建议他试试投稿参加一些非主流的艺术展览。
他看着那些留言,想了很久,也许,他是该走出这间屋子了。
第二年,在病情趋于稳定后,他鼓起勇气选了两幅看起来“温和”的作品,投给了一个本地的小型独立艺术展览。展览开幕那天,他站在人群里,看着自己的画被挂在墙上,被一群陌生人围观、点评,心里升起一丝紧张。
就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非常乐观开朗的女孩,张苒宜。
她在他的画前欣赏了很久,然后看向站在角落的江昀,径直走了过来,“你好,我是张苒宜,我很喜欢你的画!”
江昀言礼貌地和她握了握手,“谢谢。”
那天之后,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张苒宜偶尔会发信息给他,分享她看到的趣展,或是艺术相关的文章,言语轻快,从不给人压力。江昀言通常只是简短回复,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依旧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联络。
在聊天中,江昀言了解到,张苒宜是本地一位知名企业家的女儿,但她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一心扑在艺术上。家里人也开明,很支持她的爱好,甚至给了她一些资金让她创建了一家小型的设计公司。每当她说起自己的公司时,都充满了希望和满满的干劲,上天也确实眷顾她,她的公司蒸蒸日上,逐渐在业内混出了名头。
熟悉一些后,张苒宜便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公司,她说,她很欣赏江昀言的才华,也希望自己能招揽更多有用的人才,让他们能在各大领域发光发亮。
张苒宜的真诚和对艺术的尊重,让他无法立马拒绝。他思考了下,他确实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生计,也需要一个能让他重新与外界建立连接的平台。
于是他答应了。
工作中的张苒宜其实非常认真有魄力,不过在生活里,她依旧热情率真,有什么想法都会直接说出来。她会拉着加班到深夜的他和同事们一起去吃热乎乎的宵夜,也会跟江昀言分享很多行业内的趣事和烦恼。
有一次,江昀言连续几天状态不佳,被张苒宜看了出来。
“小言,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很差。”
江昀言沉默了一下,或许是放下了心防,也或许是不再那么介意这病了,他平静地说:“我有一些心理上的问题,是渴肤症。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张苒宜愣了一下,“这样啊……那你要不要休息几天?工作的事不急。”
对方的反应让江昀言松了口气,他也简单提了一句自己谈过一段恋爱,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但没细说。张苒宜听完,只是轻轻问了句,“那现在呢?还喜欢他吗?”
江昀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张苒宜便体贴地不再多问。
第三年,江昀言的生活好像终于好了起来,他交到了很多朋友,事业也小有起色。
公司规模不大,氛围却极好,隔三差五就搞些小活动。同事大多是些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充满热情,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复杂心思。大家经常凑在一起讨论方案,办公室里常常欢笑不断。
江昀言不是每次团建都参加,他依然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不过他发现自己能慢慢适应,走到那种热闹的氛围中去了,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感到全然的压力。
在这些同事中,和他走得最近的是周明旭。
他比江昀言晚入职几个月,性格开朗得像个小太阳,业务能力也很强。后来,他们被分到同一个项目组,常常一起完成工作和讨论问题,也就更加熟悉了。
两人还经常约着一起去看展,周明旭总能说出一些独到的见解,或者抛出一个有趣的问题,让江昀言也忍不住参与讨论。
和朋友的相处、工作上的舒心,让他逐渐活得像个正常人。病痛没有彻底消失,他依旧按时服药,但频率低了很多,症状也不再那么严重。对他而言,那更像是一种周期性的小感冒,并不能严重影响他的生活。在那几天,他会提前安排好工作,安心地待在家里休息,看书,看电影,或者干脆睡觉,等待情绪的风暴过去。风暴过后,他便能恢复正常走出家门,继续生活。
只是在某些深夜,当他独自走在的街上时,还是会想起纪驰舟。
他会停下脚步,望着远方的高楼大厦,想象着那个人此刻在做什么,然后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