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到城门口,天空便飘起了雪花。 “爷,今年这天可真奇怪,冬至刚过没几天,这雪就下了好几场,比往年可冷多了。” 朱青替三爷披上大氅,“爷腿不好,到车里坐着等吧。” “不用。” 谢知非声音低哑,全然没了刚出门时的那股子兴奋。 这么快赶回来,路上一定很累吧,那丫头有没有瘦? 大嫂没什么意外吧,她和庚宋升的心结都了了吗? 正想着,忽然见朱青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了一会,“爷,两辆马车,他们来了。” 谢知非一下子就慌了。 “我衣裳没皱吧?” “头发呢?” “脸色难看不难看?” “爷!” 朱青看不下去,“冷静,淡定。” 冷静个屁! 淡定个屁! 夜里做梦都想着呢! 谢知非清了清嗓子,勾起头往远处看。 远远的,两匹马车疾驰过来。 驾车的丁一看见路边等着的人,眼泪都激动地飙出来。 “爷,是爷来接我们了,吁……” 马车刚停下。 朱远钊就从车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向谢知非跑过来。 “三爷,我娘怎么样,还活着吗?” “你怎么知道她……” “她活着,还是死了,你倒是快说啊!” 朱远钊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谢知非被他叫得耳膜生疼。 “朱二哥,太太她……不行了。” “晏姑娘,晏姑娘……” 朱远钊又像疯子一样大喊着跑回去:“我娘不行了,我娘真的不行了,她不行了啊……” 晏三合声音从马车里面传出来:“上车,直奔朱家。” 朱远钊疯了一样跑到自己坐的马车前,手一伸,“小裴爷,拉我一把。”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拉着朱远钊爬上马车。 丁一一扬马鞭。 “驾——” 两辆马车飞快的从三爷面前驶过。 “……不是。” 谢知非看着远处的马车,一脸郁闷,“爷这么大个活人站在他们面前……” 朱青低着头,憋着笑。 “怕是情况不妙。” 郁闷过后,理智上线,谢知非当机立断:“快,追上他们。” …… 小半个时辰后,三辆马车几乎同时到达朱府。 老总管早就望眼欲穿,见晏三合率先从马车上下来,赶紧冲过去, “晏姑娘,可把你给盼回来了,太太她……” “预备后事吧。” 一个踉跄,老管家差点没一头摔下去,目光扫见朱二爷,声音都打颤了。 “二,二爷……” 朱远钊眼眶泛红:“就照晏姑娘说的去做,太太还有十八个时辰,现在预备还来得及。” 谢知非刚被朱青从马车上扶下来,冷不丁听到这一句,整个人都傻了。 “你们怎么知道太太还有十八个时辰?” “哎啊,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 小裴爷一边揉着发麻的双腿,一边忙里偷闲看了谢知非一眼。 “承宇,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多新鲜呢! 敢情刚刚在城门口迎你们的人,是鬼啊! “我没时间和你废话。” 小裴爷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乱发,浑身臭得跟什么似的:“我得忙去了。” 李不言三天没洗脸,正嫌弃自己呢,一看谢三爷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心里甭提多不爽了。 她晃着两条膀子走到他面前,冲他瞪一眼。 谢知非莫名其妙:“瞪我干嘛?” 说不了话。 着了凉,喉咙哑了,只有瞪你一眼咯。 没别的意思,你打扮的这么骚包,纯粹看不顺眼。 瞪完,李不言又甩着两条膀子,晃晃悠悠离开。 谢知非深吸一口气,冷静,淡定,不和这根搅屎棍一般见识。 “行了,都别耽搁了,干正事。” 晏三合一声令下,便往朱府角门走。 余下人不敢落下半步,纷纷跟在她身后。 怎么还没看见我呢? 谢知非急了,忘了脚上有伤,也跟着走过去,哪知右脚刚一点地,一股钻心的疼,疼得他“哎啊”一声。 所有人站定,齐齐向他看过去。 晏三合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他的腿上。 腿弯曲着,脚尖着地。 她眉头一皱,“你受伤了?” 小裴爷顿时炸了,“承宇受伤了,在哪里,在哪里?” 李不言瞄一眼,哑着嗓子:“好像是右腿。” 丁一幽怨地瞪了朱青一眼:“我在的时候,爷可从来没受伤。” 黄芪捋起袖子,准备开干,“他娘的,谁弄的,回头我给三爷报仇去!” 人都围过来,把三爷团团围在中间。 回来了! 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感觉统统回来了! 谢知非气也顺了,腿也不疼了,看着晏三合凌乱的头发,唇抿出一弯身残志艰的弧度。 “一点小伤,你们先去忙,我就在外头等你们。” 晏三合扭头看向朱青:“什么时候的事?” 朱青:“回姑娘,是三天前。” 三天了,脚还不能沾地,这是一点小伤? 晏三合很想问个明白,奈何没有时间让她问明白,思忖片刻,“朱青,把你家爷背上。” “不用,我……” “反正都要人背,跟我一道进朱家。” 晏三合深深看他一眼,“要实在撑不住了,就出来透口气。” 好像怕他拒绝,她又飞快地补了一句,“情况有些急,事情也有些复杂,你得来帮帮我。” 离别是苦的。 可若没有这点苦,又哪来重逢的喜悦?又如何会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所以,你得来帮帮我。 谢知非点漆的眸中有笑,像开出了一朵花,映得他那双桃花眼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好啊!”他看着她,轻声说。 这一幕,让裴笑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质问这小子喜欢神婆的事情呢! 不对啊! 瞧这眼前的情况,好像神婆对他也有那么一丁点意思? 我没看走眼吧? 神婆怎么会是这种口味,谢五十除了脸比他好看一点,哪一点能比得过他? 裴笑用袖子擦擦眼屎,手一放下,眼前露出李不言的脸。 “你干嘛?”他下意识往后退。 “小裴爷!” 李不言:“大家伙都走了,你发什么呆呢?” 裴笑一看,可不是都走了吗? “我站在外头让风散散我身上的味儿,不行啊!” “不嫌弃你。” 李不言往角门里走,心说五天五夜没洗漱了,谁身上还没点味儿? 裴笑看着她背影,什么谢五十,什么神婆,统统忘了,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谁不嫌弃他? 是大家伙都不嫌弃,还是她不嫌弃呀? 这人也真是的,话怎么不讲清楚呢! “哎啊,你们慢点走,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