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被婆婆这尖酸的话一刺,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之前去找李卫国时那种拿捏分寸的、带著表演性质的哀泣,而是充满了屈辱、惊惧和后怕的崩溃大哭。
“妈……妈啊!”她抱著饭盒,身体顺著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那李卫国……他不是人啊!”
“怎么回事?快说!”贾张氏蹭地坐直了身体,鞋底也扔到了一边,三角眼里射出精光,“他打你了?骂你了?还是想占你便宜?”她上下打量著秦淮茹,仿佛在评估一件被损坏的货物。
“没……没有……”秦淮茹哭得直抽噎,断断续续地把经过说了出来,“……肉……肉是给了……可……可他提了个条件……呜呜……”
“条件?啥条件?要钱?要票?还是想让你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贾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恶毒,“我就知道!这当兵回来的能有几个好东西?看他那小白脸样儿就不是正经人!快说!他提了啥?咱可不能白吃亏!”
“不……不是……”秦淮茹拼命摇头,脸上是混杂著恐惧和难以理解的茫然,她抬起泪眼,看著婆婆那张写满算计和恶意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他就说……说从今往后……在这个院子里……”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谁家有什么困难……无论……无论別人跟我说什么、求我什么……”
秦淮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仿佛要把那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恐惧一起咽下去,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最后那四个字:
“都……都別去烦他!”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炉火噼啪一声,爆出几点火星。
棒梗伸出去想抢饭盒的手僵在半空,小当和槐也忘了喊饿,三张小脸上满是懵懂的困惑。
贾张氏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像是瞬间被冻住。那是一种混杂著极度的错愕、荒谬和被愚弄的暴怒。她足足愣了好几秒,三角眼瞪得溜圆,眼角的褶子都撑开了。然后,她猛地从炕上跳了下来,动作快得不像个老太太,一把夺过秦淮茹死死护著的饭盒,粗糙的手指粗暴地抠开盒盖——
浓郁的、带著油脂香气的肉味猛地炸开!几片肥瘦相间、酱色诱人的回锅肉静静躺在饭盒底部,油光鋥亮,散发著令人疯狂的热气和香气。
这香气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
“就这?!!”贾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铁片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她指著饭盒里那几片可怜巴巴的肉,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唾沫星子喷了秦淮茹一脸,“就为了这几片猫都不够塞牙缝的肉!他李卫国就敢立这种规矩?!不准去烦他?!放他娘的狗臭屁!”
她气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三角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瘸了胳膊的残废!仗著有个破车就抖起来了?这是咱们的四合院!是老贾家的地方!他住著老贾家的房,还敢给老贾家的人立规矩?!反了天了!天打雷劈的玩意儿!不得好死!”
恶毒的咒骂如同毒液,在狭小阴暗的屋子里肆意泼洒。贾张氏一边骂,一边却忍不住又使劲嗅了嗅那诱人的肉香,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吞咽声。她猛地伸出两根手指,不顾油腻滚烫,闪电般地从饭盒里捏起最大最肥厚的那片肉,看也不看旁边眼巴巴望著、口水都要流出来的孙子孙女,飞快地塞进自己嘴里,囫圇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发出满足又贪婪的“嗯”声。然后,她又迅速捏起第二片。
“奶奶……肉……”棒梗终於忍不住,带著哭腔喊了出来,小当和槐也跟著哇哇大哭起来,三双小手绝望地伸向那个被奶奶掌控的饭盒。
“哭什么哭!丧门星!”贾张氏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骂著,三角眼凶狠地瞪向孩子们,“没出息的东西!几片肉就把你们馋成这样?没骨气!”话虽如此,她却丝毫没有要把饭盒递给孩子们的意思,反而把盖子“啪”地一声盖上,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仿佛那是她的战利品。
“妈!那是给孩子们……”秦淮茹看著哭成一团的孩子,心如刀绞,忍不住哀求。
“闭嘴!”贾张氏厉声打断她,唾沫星子横飞,“你个没用的东西!让你去要点肉,肉没要回多少,倒把老贾家的脸都丟尽了!让人骑在脖子上拉屎!立规矩?我呸!”她抱著饭盒,三角眼闪烁著恶毒的光,“等著瞧!我看他李卫国能清净几天!这院子里,有的是人让他不得安生!到时候,看他那规矩还立不立得住!”
她抱著饭盒,像抱著一个金元宝,挪到炕沿坐下,背对著哭闹的孩子和瘫坐在地的儿媳,竟又偷偷掀开一条缝,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著饭盒盖子上残留的油渍,发出嘖嘖的声响。
就在这时——
“砰!”
贾家单薄的门板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更大的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带著一身屋外的寒气,还有一股子食堂大师傅特有的、混合著油烟和汗味的气息。
傻柱来了。
他穿著轧钢厂食堂油腻腻的蓝色工装,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粗黑的眉毛紧紧拧著,铜铃大的眼睛里燃烧著怒火,死死盯著屋里的一片狼藉——瘫坐哭泣的秦淮茹,抱著饭盒舔油渍的贾张氏,还有三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贾张氏怀里的那个崭新的铝饭盒上,瞳孔猛地一缩。
“秦姐!”傻柱的声音又粗又沉,像闷雷滚过,“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哭成这样?”他大踏步走进来,带著一股风,目標直指贾张氏怀里的饭盒,“这肉哪来的?”他伸出手,就要去拿。
贾张氏像护崽的母鸡,猛地转过身,把饭盒死死藏在身后,三角眼警惕地瞪著傻柱:“傻柱!你想干嘛?这是我们家东西!”
傻柱根本不搭理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地上的秦淮茹,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种保护者的姿態:“秦姐,你说话啊!谁给的肉?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告诉我!看我不收拾他!”
秦淮茹被傻柱这充满力量的闯入和质问弄得更加心慌意乱。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著傻柱那张写满关切的、熟悉的脸,一股巨大的委屈和依赖感瞬间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喉咙哽咽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是李卫国!是那个刚回来就高高在上、用几片肉羞辱我们全家的李卫国!
然而,就在那个名字即將衝破嘴唇的瞬间——
“记住,別来烦我。”
那冰冷、平静、毫无波澜却又带著绝对掌控力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毫无徵兆地、狠狠地扎进了她的脑海最深处!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声音!清晰得仿佛李卫国就贴著她的耳朵在低语!那声音里蕴含的警告意味,如同实质的锁链,瞬间勒紧了她的心臟和喉咙!
秦淮茹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所有的声音——孩子们的哭闹,贾张氏的咒骂,傻柱关切的追问——都在瞬间离她远去。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放大,死死地盯著虚空中的某一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秦姐?你怎么了?”傻柱被秦淮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嚇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