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女儿也未曾想到……”她低声呢喃,指尖蜷缩,“殿下他……竟会出面。而且,他说得那般……”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
“那般逻辑森严,直指要害,是么?”姜丞相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意味,“珩王其人,年少封王,掌京畿防务,圣眷优渥却从不结党营私,其心性,其手段,深不可测。他今日出手,未必全为你。”
姜晚栀抬眸,眼中带着一丝困惑。
“毒花入宫,宫人失仪,此事看似冲你而来,实则已触及宫廷安危,更可能牵涉朝堂争斗,甚至暗指宫中管理失察。”姜丞相冷静地分析着,如同在拆解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他不过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方面将祸水东引,化解你的危机的同时,也狠狠打击了暗中布局之人;另一方面,也是在陛下和太后面前再次彰显了他的能力与忠诚。一石二鸟,甚至三鸟,这才是他的风格。”
“他今日顺势而为……”姜丞相顿了顿,看着女儿,“有陛下的赐婚圣旨,你已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珩王妃。你若今日身败名裂,损的首先是他珩王府的颜面,其次才会波及相府。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坐视不管。”
“只是,经此一事,明王一派,镇国公府,只怕已将你我父女,视作必须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姜晚栀闻言,心头猛地一紧,方才对宗政珩煜升起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感激与悸动的情绪,被父亲这盆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剖析之水,浇得冰凉。
是啊,那是权力巅峰的漩涡,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今日他那看似替她解围的举动,或许真的只是那位高权重的棋手,在维护自身利益和棋局平衡时,一次精准的顺势而为。
棋手……棋子……她心下黯然,自己终究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女儿明白了。”她低下头,声音微涩,带着认命般的疲惫,“日后定当更加谨言慎行,绝不会再授人以柄。禁足期间,女儿会安心抄书,静心养性,绝不踏出府门半步。”
“外界风雨,自有为父替你挡着。”姜丞相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眸光,心中微叹,语气缓和了些许。
“经此一遭,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让为父看清,有些人,已经急不可耐,开始亮出爪牙了。我们……也不能再一味避让了。”
马车驶入相府侧门,沉重的朱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窥探。
…………
珩王府,书房。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书房内却烛火通明,宗政珩煜挺拔的身影投在身后那排巨大的紫檀木书架上,显得愈发孤高冷峻。
他已换下亲王常服,只着一身墨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朝堂之上的凛冽威仪,多了几分居家的疏朗,但那通身的冷冽气场却丝毫未减。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庭院中在夜风中摇曳的竹影,眸色比这夜色更深沉。
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一名身着夜行衣的侍卫,正以极低的声音禀报,“殿下,已彻查内廷司花房记录。百花宴所用所有花卉,名录清晰,来源、数量、摆放位置皆有案可查。记录在册的,确无‘醉蝶花’一物。那盆花,像是被人凭空塞进去的,所有经手人皆言不知情。”
“凭空出现?”宗政珩煜并未回头,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花房的管事太监,李多德,是谁的人?”
“回殿下,李多德表面看是皇后当年提拔的人,素来谨慎,看似中立。但属下深入查探,发现其最得力的副手,姓钱的那个,是他的干儿子,曾经在明王府外院当过差,颇得管事李多德重用。而且,就在宴席前两日,钱副手曾告假半日,行踪隐秘。”
宗政珩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极淡,却令人胆寒。
“那名失手的宫女,背景查清了?”
“已查明。宫女名唤青竹,入宫五年,原本在浣衣局,三个月前才托关系调入揽月轩当差。性子怯懦,平日并无劣迹。家中有一老母和一幼弟,生活拮据。”
“但就在十日前,其母久治不愈的沉疴忽然请到了名医诊治,还用了不少贵重药材。其弟也被送入了一家颇有名气的私塾启蒙。花费不菲,绝非其家用度所能支撑。”
“很好。”宗政珩煜淡淡道,“内廷司那边,审问得如何了?”
黑衣侍卫的头垂得更低:“属下刚得讯息。青竹受不住内廷司的刑罚,半个时辰前……已咬舌自尽了。死前并未吐出任何有用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