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诗宴,若非他心情沉郁,绝不会在那种场合放肆饮酒,更不会疏忽到在诗中暴露了自己的情意。
陛下当众封赏,他迟迟不应,也并非是畏惧龙颜,而是怕自己执意拒恩,会无端引起陛下猜疑,若是叫陛下发觉他的心思,怕是将他调离云倾身边都是轻的了。
他情急之下耍了心机,将这问题抛给云倾,是去是留,愿或不愿,他也想听她一个答案。
可云倾,非但没有赶走自己,还用那种回答替自己掩护。
凌夜愧疚不已,忆起徐婉的话,他与她之间,终究是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无论云倾是真心留他,还是出于善念帮他,他都该谨守分寸,她即将指亲,他不该再对她心存妄念,更不该如江梧江桐所说,对她那般逾矩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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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倾午后带着一帮人坐在院子里忙活,便见凌夜带了个小厮来见她。
她昨日听懂了他诗中情话,又见他醉酒后那般迷恋自己,几乎欣喜悸动地整晚没睡,也是多睡了大半日。
她还记得他那醉乎乎的小模样,喜欢得不得了。
云倾压不住笑,却见他在离她还有十步远的地方便停下了,单膝跪下见礼,“给公主请安。”
他深埋着头,语声恭敬,“属下谢公主体恤,属下现已酒醒,可以来执侍了。”
说完,回头瞧了那小厮一眼,小厮便捧着食盘奉上。
云倾一看,是一碟金灿灿的南瓜软羹,原来凌夜是给她送甜点来了。
她有心逗他几句,舀起一勺,故作恍然道,“难怪你那日拦着不让我品酒,看来这醉酒的模样,果然是不太好看。”
小福小禄都跟着低声地笑,凌夜不似在落月居那般狂妄,羞愧难当,“公主说得是,属下不该肆意饮酒,更不该醉,对公主不敬,请公主责罚。”
南瓜的香甜在口中蔓延,云倾满意地抿抿唇角,“我都知道你是醉了,还责罚你,岂不是太不近人情?”
她又笑道,“况且,你也挨了我一巴掌,便算是罚了,起来吧。”
凌夜犹豫,那巴掌应该不重,今早听江桐说起,他压根儿不记得这事。
责罚未免太轻,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云倾见他不动,又催促道,“你还想什么?我说没事便没事了,快起来。”
凌夜便更觉愧疚,只能恭敬谢过,起身退到一旁。
云倾这才发觉,凌夜较前些时日拘谨了许多,与她也生疏了许多。
想来是在自己面前暴露心意,觉得羞于面对了。
她未曾再开口,眼下最要紧的,并非是急着与他互通心迹,而是想办法要父皇收回为她选婿的念头。
这事定下之前,父皇一定还会与她商议,如此也不急在一时,她此刻还有另一件更打紧的事情要做。
就在她搬出宫后没几日,她的四皇嫂,也就是拓王妃,又诞下了一个男婴,马上就该满百日了。
云倾本是备好了礼,是她亲自挑选图样,命人以金丝编织的吉祥长命锁,可近日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对她的四皇兄愈发敬爱,想着能亲手给小侄儿备份礼才好。
她叫着惠嬷嬷几人,在院子里学起了刺绣。
凌夜就陪在他往日常站的那棵玉兰树下,悄悄望着云倾,见她拿着针在一块儿红布上上下翻飞,不时抿起唇细细思量,专心的模样甚是可爱。
就这般注目了大半个时辰,她似是绣好了,捧到日光下翻来覆去地欣赏,忽然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
凌夜赶忙低下头。
却听她喊,“凌夜!你快过来!”
凌夜不知她喊他做什么,听话地上前去,云倾便将那绣品递到他眼底,“你瞧我绣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