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死不求生,扈将军真是英雄好汉。”褚松回取熬好的鱼胶薄涂于断面,伸手,亲随便递来两支细竹片,褚松回正细心轻慢地刮平断面鱼胶。
扈立冷笑一声,“你不用讽刺我,齐国负我,三万大军偏弃我而去,我投乌夏,只为求生而已。如今又回到齐国,落在当年将领之子的手上,便是苍天负我了,我只欲速死。”
扈立本是褚原手底下的一个副将,二十年前出征乌夏,贻误军机,导致战略崩盘,大军溃败,因怕被问责,投降乌夏。多年过去,在乌夏倒是混得风生水起,还成为了乌夏的一员大将。
这一场与乌夏的漠沙大战时,扈立被褚松回生擒,自知死到临头,本想自裁,谁知褚松回派人严加看管他,偏让他求死不得,便这样到了平都监牢,严刑拷问。
“无人负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褚松回闻声不抬眼,依旧在断裂洞箫的两截面处涂着鱼胶,“交代吧,会送你死的。”
扈立闭了闭眼,“此战,乌夏的军师名唤殷重,两年前来的,因精通算数占卜、奇门遁甲、诗文歌赋、排兵布阵等,且衷心投靠乌夏,被大单于引为上宾。战中的一切计谋,皆为殷重手笔。”
“是个人物。还有呢?”褚松回皮笑肉不笑。
若不是此人在背后兴风作浪,他何须打了足足一年?旁人道他风光,褚松回却觉德不配位,丢人。
“他来历神秘,也不曾对我吐露。不过因我等都是齐人,有时会聚聚,喝酒吃饭。他口风紧,不过还是让我发现了点蛛迹。”扈立咽了口血沫子,“听他笛音,似有江南韵致,醉后梦呓乡话,颇像……像曲州腔调。”
“曲州?你能听出来?”褚松回动作一顿。
扈立道:“我原籍便是曲州,整日一口乌夏蛮语,何曾不想念乡音?”
褚松回继续涂鱼胶,眼神微微一侧。
千山当即领会,从袖中取出两根竹片,抓着扈立的头发往后一拽,逼他抬起脸:“你既在乌夏多年,必然熟识乌夏文了。”
两根竹片,一根是冯季的,一根是在简王墓中发现的。
冯季的竹片,只能看见盘曲断裂的模糊线条。而另一根,则清晰许多。
“这第二根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乌夏典籍。而第一根字迹离乱,我须得想想……”
扈立脸上血肉淋漓,费劲地看着,手指悬空描摹。
褚松回也不急,慢条斯理地修复断裂的洞箫。
月上中天,乌鸦啼叫,月光沿着监牢的高处窗户,将刑具上男人血淋淋的伤口映上一层灰白。
他口中喃喃絮念,浑浊的眼睛渐渐变得恍惚。
*
日头初照,风清气爽,坊中可听得晨钟,吆喝声渐醒。
赵闲趴在地上,一边在风筝上画画写字,一边忍不住地桀桀笑。
赵闲丢了毛笔,迫不及待地放线,在庭院中急速转圈,很快风筝越飞越高。
“好了!哥!”
赵慕萧刚喝了神医的药,在树下仰头盯着天空,盼得一瞬的清明时,立即抬起弩箭,短促的“嗖”声登时射出。
此时的太平坊外。
褚松回跃上墙头,远望半空中的风筝。
几只平都时兴的花鸟风筝图样,只是上头都圈画了庞大的王八,王八壳上还写了三个字。
不太清晰,字迹也狂草。
但玄衣侯有所直觉——
那应是他的名字,褚、松、回三个字。
在风筝上画王八,再写上褚松回的名字。赵闲和安童吉童几个小厮在院子里扯线放着,赵慕萧射箭击筝,大有出气泄愤之意。那风筝昨夜他教赵闲改造过,在竹骨处装了多道机关,是以箭头射出,会被机关锁住,不至于飞空乱坠,伤了无关紧要的人,再有护卫觑准,捡回风筝,取下弩箭的箭头,如此亦可重复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