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空很阴沉,好像快要下雨,雨天在开罗罕见得像上海的雪。
不妨碍他大老远看到8号门路边站着一个蓝色牛仔外套。许定往身体里猛灌一口雀巢的植脂末咖啡,将车刹在路边,麻溜下车:
“客人您好。感谢您选择热砂旅行社。”
“……”可能笑容太浮于表面,客人多看了他几眼,没说话。
不管了。他已经彻底睁不开眼了。
全靠墨镜遮着,两只眼睛轮流睡觉,他打开后车厢,拎起客人的大行李箱丢进去,又坐回驾驶座,拉起手刹,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客人您好,我先接您回酒店办理入住……”
“许定。”旅客忽然喊他全名。
许定睁了睁眼,毛骨悚然地一下清醒。到埃及之后就再也没人喊过他名字,大姑喊他废物,同事喊他an。
他抬起眼,瞟向后视镜,黑色针织毛线帽下一张好看的脸平静地注视着他,他却骤地被刺了一下,移开视线。
冷汗顺着后颈流进他的腰窝,他笑了一声,接着哈哈大笑:“许定?什么许定?许定终身?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客人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而佝偻的警察摇摇摆摆地走过来,用ak敲了敲车窗,示意他们赶紧滚蛋。
许定埋头放下手刹,脚踩油门,挂挡起步。
清晨开罗只有两种色调,水泥灰与土黄色,奔驰v250疾驰在尘土翻滚的机场公路,分明没有阳光,他却被眩目的日光刺得睁不开眼。他听见雨声,水滴打满了前车窗,他忙不迭打开积灰的雨刷器,顺便启动了cd机。
路景氤氲成涟漪的形状,许定回过神。
他想起一场雪。
02
许定记得三年前十一月的那个晚上,上海落了当年冬天第一场雪。
那天老黑拉他去打浦桥听live。具体而言是他看陈昀哲,老黑看杨楠。陈昀哲打鼓,杨楠主唱兼吉他,还有一个男吉他一个女贝斯组了个后摇乐队,叫西替利嗪。
说是live,台下拢共才十几个听众。许定和老黑挤在最前面,蹦到昏天黑地,汗水把衬衫黏在背上。演出结束老黑拽他到墙角:“许定,你到底还提不提了。”
许定盯着地上的音响线:“算了吧。”
“不是哥们,你钱都砸进去了,怎么就算了?”
许定沉默着。
“你这半年又是赞助,又是买乐器,今晚包场这场地,没五位数打不住吧?”
“小钱。没事。”许定的声音有点飘,顿顿又补一句,“况且不是钱的问题,他是高材生…”
老黑一听爆笑:“高材生?高材生又咋的?他要是真聪明,就知道毕业想留上海多难。兄弟你听我的,准成。”
许定是在江浙厂二代的聚会上认识的老黑。一群留学回来的男男女女,只有他和老黑是国内读的大学。老黑说咱们做生意的,圈子比金子贵。
而包养一个嫩模就像拥有一串保时捷的挂坠,或是一枚劳力士的手表,是你走进圈子的谈资和门牌。
不过许定并不需要嫩模或网红,他想睡隔壁学校的陈昀哲已经很久了。
而此时,陈昀哲正坐在台上打鼓。手腕发力,鼓棒大起大落,把他的心脏被捏在鼓点间隙。没几个鼓手像陈昀哲这样,演奏时面无表情,身体坐得板正,甚至汗水都没落几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