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片段?
是凌曜在石台上替他挡下黑影时,那炽热坚定的眼神?
是背靠背搏杀时,那坚实后背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还是……刚才递来水囊时,那自然而熟悉的动作?
他只知道,又有一部分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不见了。如同沙堡在潮水中崩塌,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绝望的空茫。
这种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身体的极度虚弱。他蜷缩在凌曜的怀里,身体因为这种无形的剥夺而微微颤抖。
凌曜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看着他紧闭双眼、脆弱不堪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在沈晏清冰凉的耳廓上,声音沙哑而压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滔天的怒火:
“你的能力……代价是你的记忆,对不对?”
“关于我的……记忆?”
凌曜的怀疑
怀中身体的冰冷与细微颤抖,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凌曜一直以来强行维持的冷静外壳。沈晏清那瞬间苍白如纸的脸色、紧闭双眼也无法掩饰的痛苦,以及更深处那种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空茫感,都与凌曜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轰然重合!
“你的能力……代价是你的记忆,对不对?”
“关于我的……记忆?”
这压抑到极致的、从齿缝间挤出的质问,带着连凌曜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回荡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战斗的廊道之中。
就在刚才,他们离开观星厅不久,便遭遇了另外两只游荡的“猎犬”。凌曜为了保护几乎虚脱的沈晏清,不得不以更快的速度、更狠辣的手段结束了战斗。此刻,一只怪物的残骸还在不远处散发着黑气,缓缓蒸发。
而沈晏清,在凌曜结束战斗、第一时间回头查看他状况时,便是这样一副几乎站立不稳、意识模糊的模样。凌曜扶住他,几乎是半抱着将他带到廊道一处稍微稳固的拱门下暂避。
然后,便是那石破天惊的质问。
沈晏清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凌曜的手臂依旧支撑着他大部分重量。他缓缓睁开眼,镜片后的眼眸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但在接触到凌曜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灼穿的目光时,那涣散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冷静与疏离所取代。
他推开了凌曜的手臂,尽管动作有些无力,但姿态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决绝。他扶了扶眼镜,借此动作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大脑深处因记忆碎片剥离而产生的、持续不断的钝痛。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晏清的声音沙哑,却刻意维持着平稳,“使用能力会带来精神负荷,这是正常现象。至于记忆……”他顿了顿,避开了凌曜的目光,看向廊道深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在这种地方,精神压力过大,产生一些混乱和错觉,并不奇怪。”
彻头彻尾的、理性的否认。
但这否认,在凌曜听来,却如同最残忍的确认。
“错觉?”凌曜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在幽蓝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沈晏清完全笼罩。他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痛苦与怒火,声音低沉得可怕,“从荒村第一次见面你推开我,到古堡里你看我时那偶尔的茫然,再到你每次耗尽心力分析后那明显的、短暂的认知空白……沈晏清,你告诉我,这都是错觉?!”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沈晏清,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在石台上,你看到我受伤时,眼神不是这样的!背靠背的时候,你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还有水囊……你接过水囊时的迟疑,你喝完后那瞬间的恍惚……你都忘了,是不是?!”凌曜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控诉,“每一次你动用那种看穿一切的能力,就要付出代价!而代价,就是把我从你的记忆里,一点一点地抹掉!”
沈晏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凌曜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刚刚因记忆流失而变得格外脆弱和混乱的神经上。那些被指出的细节,那些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转瞬即逝的熟悉感与异样波动……此刻都被凌曜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拒绝相信、却又无法完全反驳的可怕结论。
难道……他真的在遗忘?
遗忘这个……对他而言,本该是“陌生人”的凌曜?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古堡本身的阴冷更加刺骨。
但他不能承认。承认意味着失控,意味着他赖以生存的理性基石将彻底崩塌。在这个步步杀机的鬼地方,失去理智等同于死亡。
“你的假设毫无依据,只是基于你个人情感的臆测。”沈晏清强迫自己迎上凌曜的目光,镜片反射着幽蓝的光,掩盖了他眼底深处的波澜,“我们现在最优先的任务是找到‘日冕之室’,活下去。而不是在这里讨论这些……无谓的事情。”
他试图绕过凌曜,继续前行,表现出一种对凌曜指控完全不予理会的姿态。
然而,凌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沈晏清感到骨骼生疼。
“无谓?”凌曜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压抑而显得有些扭曲,他盯着沈晏清,一字一顿地说道,“看着我,沈晏清。你好好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烈焰,带着毁天灭地的执拗,仿佛要强行烧穿那层覆盖在沈晏清记忆之上的冰层,直达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