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仪式。
井沿上,那根象征时限的线香,火光微弱,即将燃至尽头。最后的香灰,颤巍巍地,悬于一线。
身体记忆
线香燃尽的刹那,那缕笔直得近乎诡异的青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指精准掐断,骤然消散在浓稠的夜色里。井沿上,最后一点猩红的火光熄灭,香灰无声滑落,融入井台深刻的裂纹与污垢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村落里残留的、不知何时被悄然点燃的几盏零星灯笼——它们散发着幽绿或惨白的不祥之光——齐齐诡异地闪烁了一下,光线随之变得愈发飘忽不定,如同垂死病人微弱的脉搏。空气中的阴冷湿气骤然加重,像无数冰冷的细针,穿透衣物,贴着皮肤,执拗地往骨头缝里钻,带来一种浸入骨髓的寒意。
“各组确认。”一个空洞、缥缈,分辨不出年龄、性别,甚至无法确定是来自现实还是直接响彻在脑海深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包裹住每一个幸存者,“仪式……即将开始……”
没有预兆,没有缓冲,甚至没有留给这些刚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搭档”们任何相互熟悉或商讨策略的间隙,冰冷的危机已如同潜伏的毒蛇,昂起了头颅。
凌曜与沈晏清所在的枯槐树,位于村落最边缘,再往后便是倾斜的山坡和一片明显是乱葬岗的荒地。这里地势略高,可以俯瞰大半个死寂、荒败的村落轮廓,但也因此更显荒凉死寂。东倒西歪的残破墓碑如同被打断的肋骨,杂乱地刺出地面,深可及腰的杂草在惨淡的光线下摇曳,阴影深处,仿佛蛰伏着无数双窥视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凌曜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踏出半步,身形微侧,不着痕迹地将沈晏清挡在了自己身后一个稍偏的位置。这个姿态精妙地形成了一个半保护的弧线,既能最大限度地隔绝可能来自正面的威胁,又不会完全遮挡沈晏清的视线或阻碍他必要的行动空间。他的目光如同经过校准的精密雷达,以极高的频率扫视着前方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可疑的阴影角落,耳朵则极力捕捉着风中夹杂的任何一丝不和谐的细微声响。
沈晏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个细微却充满保护意味的动作。镜片后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微微闪烁了一下,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波动,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份探究暂时压下。他同样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环境,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旁一块饱经风霜、字迹模糊的墓碑表面轻轻敲击,节奏稳定,仿佛在依据某种内在的算法进行着推演或计数。
“沙沙……沙沙沙……”
这声音不对。
不是夜风吹过草丛应有的、相对柔和连贯的摩擦声。这声音更轻,更细碎,更密集,带着一种干燥纸片相互刮擦时特有的、令人牙酸的脆响,正从乱葬岗的更深处,由远及近,以一种不祥的速度迅速蔓延过来。
凌曜眼神骤然一凛,周身肌肉瞬间绷紧,压低声音喝道:“注意!来了!”
他的警告刚落,只见前方那片及膝高的、在幽光下如同鬼手般摇摆的荒草丛中,猛地“立”起了三四道惨白的身影!
它们的形貌比灵堂里的那些更加破败不堪,身上红绿绿的彩纸大面积剥落、卷边,露出里面发黑发脆的竹篾骨架,显得格外褴褛。然而,它们的移动方式却诡异而迅捷,并非行走,而是如同被一股无形的阴风托着,贴着地面飘飞滑行,速度快得带起了残影!那几张惨白的脸上,墨线勾勒出的、固定不变的笑容,在幽暗跳跃的光线下扭曲变形,显得无比狰狞。它们空洞的眼眶,仿佛拥有某种超越视觉的感知能力,齐刷刷地、精准地“锁定”了枯槐树下的两人。
没有嘶吼,没有警告,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以及那带着浓烈实质化恶意的、无声的高速逼近!
“后退!”凌曜低吼一声,反应快如闪电,左手猛地探出,一把牢牢抓住沈晏清的手腕,触手一片微凉。他用力将沈晏清向自己身后更安全的位置带去,同时自己腰腹发力,猛地侧身,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迎向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纸人。
那纸人挥舞着薄如蝉翼、边缘却在幽光下反射出类似金属冷光的纸臂,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混合着陈年灰尘和腐朽纸帛的阴冷腥风,直劈凌曜的面门!凌曜瞳孔微缩,在纸臂携着厉风即将触碰到他鼻尖的电光石火之间,猛地一个矮身,重心下沉,右腿如同钢鞭般扫出,一记迅捷如电的扫堂腿,带着破空之声,狠狠踢在纸人下肢最脆弱的竹篾骨架连接处!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响起。纸人的下半身瞬间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变形,失去了所有支撑,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栽倒。然而,它的上半身竟诡异地违背物理规律般强行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那两条纸臂依旧执着地、带着“喀啦”的骨架摩擦声,再次抓向凌曜的小腿!
凌曜眼神冰冷如刀,没有丝毫犹豫,手肘如同蓄满力量的沉重铁锤,借着身体旋转的势头,精准无比地砸在纸人头颅与身体的连接点!
看似脆弱的纸糊头颅,在遭受重击的瞬间,竟发出了类似打破一个空洞干瘪葫芦的闷响,整个向内瘪陷下去,墨画的眼睛和嘴巴扭曲成一团。纸人所有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软塌塌地瘫倒在地,彻底化作一堆毫无生气的废纸和断裂的竹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