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规则中提到的“安全区”?“回廊的间隙”?
沈晏清无暇思考这些。他的全部感官、全部心神,都系在怀中这具身体上。他颤抖的手指再次探向凌曜的颈侧,屏住呼吸,用尽全部意志去感知。
极其微弱,缓慢得仿佛随时会停止,但那确实是一丝……脉搏!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他虚脱的庆幸感瞬间冲垮了沈晏清紧绷的神经。但紧随而来的,是更加沉重的恐惧——这脉搏太微弱了,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湮灭。凌曜的脸色依旧灰败,呼吸浅淡得几乎无法察觉,身体的温度低得吓人。
必须救他!立刻!马上!
沈晏清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曾一度被疯狂和绝望吞噬的眼眸,此刻被一种更加执拗、更加冰冷的决绝所取代。理智如同坚冰,重新覆盖了情感的熔岩,但那冰层之下,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汹涌的暗流。
他迅速扫视这个空旷的大厅。除了他们两人,远处似乎还有几道模糊的人影,应该是其他幸存下来的玩家,但他们彼此间隔很远,每个人都蜷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对新环境的警惕,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或者说,无暇他顾。
没有医疗设备,没有救援。
沈晏清深吸一口这死寂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轻轻将凌曜放平在地面上,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撕开凌曜早已被鲜血浸透、凝固的上衣,露出那恐怖的贯穿伤。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紫色,边缘还有细微的暗红色能量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持续侵蚀着。
他从自己那件同样沾染了血污、却依旧奇迹般保存着内衬物品的外套里,再次取出那个金属小盒。里面的消毒液和墨绿色药膏所剩无几。他抿紧苍白的唇,没有任何犹豫,将最后一点资源全部用上。
清理伤口,涂抹药膏,用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布料进行紧急包扎……他的动作快速、精准、稳定,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效率。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泄露着他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在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凌曜的脸。那双紧闭的眼睛,那长而密的睫毛,那失去血色的、线条依旧硬朗的唇……尤其是唇上那已经干涸、却依旧刺目的、属于他们两人混合的血迹。
记忆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这一次,沈晏清强行用意志的闸门将其封锁。现在不是沉溺于回忆和痛苦的时候。凌曜需要他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理智。
包扎完毕,他脱下单薄的外套,仔细盖在凌曜身上,试图保留住那微乎其微的体温。然后,他就这样跪坐在凌曜身边,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同时也时刻监测着凌曜那微弱至极的生命体征。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是几个小时,凌曜的睫毛再次颤动了一下,比之前要明显一些。随即,他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呻吟。
沈晏清立刻俯身过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凌曜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那双总是炽烈如火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厚重的灰霾,充满了虚弱和茫然。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地游移了片刻,最终,艰难地定格在沈晏清近在咫尺的脸上。
沈晏清屏住呼吸,等待着。
他会说什么?还记得那个吻吗?还记得记忆恢复时那崩溃的疯狂吗?
凌曜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些模糊的气音。他的眼神在沈晏清脸上停留了许久,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痛苦质问,也没有了濒死时的眷恋释然,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仿佛穿透了无尽轮回的、沉重的平静。
他就这样看着沈晏清,没有说话。
沈晏清也看着他。没有回避,没有解释,没有追问。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个在血月下发生的、沾染着绝望与鲜血的吻,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又像一条无法斩断的锁链,横亘在两人之间。它打破了沈晏清一直以来冰冷的伪装,也剥开了凌曜层层包裹的执着与痛苦,将某些最真实、最脆弱的东西,赤裸裸地暴露在了这片苍白的光线下。
最终,凌曜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闭了一下眼睛,像是用尽了力气。他没有再试图说话,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沈晏清,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深深地刻入自己濒临破碎的灵魂深处。
沈晏清读懂了那眼神。
没有原谅,没有和解,也没有更进一步的靠近。
那是一种……确认。
确认他还活着。
确认沈晏清还在。
确认他们之间那纠缠不清、饱经摧残的“联系”,在经历了又一次生死轮回后,依旧顽强地存在着。
沈晏清缓缓直起身,重新坐回原来的姿势。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试图去擦拭凌曜唇上那已经干涸的血迹,更没有去触碰自己唇上同样残留的印记。
有些东西,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如同烙印,无法抹去。
表面的平静重新笼罩下来,仿佛古堡顶层那场撕心裂肺的崩溃从未发生。沈晏清依旧是那个冷静、理智的沈晏清,凌曜依旧是那个重伤虚弱、沉默不语的凌曜。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那冷却的,是失控的情绪,是外显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