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被迫与他对视。
在那双深邃、炽热、充满了痛苦、愤怒以及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深沉到令人心悸的情感的目光中,沈晏清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一些更加破碎、更加模糊的画面如同溺水者眼前闪过的气泡,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阳光下的并肩而行?黑暗中紧握的手?还是……某个未完成的、带着血腥气的……
他猛地闭上眼,用力甩开了凌曜的手,仿佛那触碰带着滚烫的烙铁。
“够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厉色,但细听之下,尾音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知道你究竟把我误认成了谁,也不知道你这些毫无根据的执念从何而来。但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认识你,过去不认识,现在也不认识!”
说完,他不再理会凌曜,径直朝着廊道前方走去,背影僵硬而决绝,仿佛要将身后那灼人的目光和诛心的质问彻底甩开。
凌曜站在原地,看着沈晏清逃离般的背影,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愤怒,心疼,恐惧,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知道,沈晏清没有说实话。
或者说,沈晏清自己,或许也正在与那无形的、吞噬记忆的诅咒抗争,只是他自己尚未完全意识到,或者不愿承认。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并且破土而出,长成了带刺的荆棘,缠绕在凌曜的心头,也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抬头,望向古堡那幽深不知尽头的穹顶,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这“无间回廊”是什么,无论那剥夺记忆的诅咒有多么可怕。
他绝不会放手。
他一定要找出真相,打破这该死的宿命。
哪怕沈晏清忘记他一千次,一万次。
他也会找到他,让他想起来。第一次。
凌曜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迈开脚步,再次跟上了前方那道清冷孤绝的背影。
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中,除了守护,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要将一切迷雾都彻底撕裂的决心。
血月下的对峙
古堡西翼的回廊仿佛没有尽头,吞噬着光线与希望。沈晏清走在前方,背影挺直,步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凌曜沉默地跟在身后,两人之间隔着的几步距离,仿佛横亘着一道无形的、由遗忘与猜疑筑成的高墙。
沈晏清的理智在疯狂警告他,凌曜的指控荒诞不经,是高压环境下产生的妄想。但灵魂深处,某种本能却在瑟瑟发抖——那些转瞬即逝的熟悉感,那些无法解释的记忆空白,还有每次过度使用“月镜之瞳”后那清晰的、仿佛某种重要东西被抽离的虚空感……都在无声地拷问着他的笃定。
他不敢深想,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寻找“日冕之室”上,这是唯一能抓住的、理性的浮木。
凌曜的目光始终锁在沈晏清身上,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也如同最绝望的守护者。他心中的怀疑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几乎确信了那个可怕的猜想。他现在需要的,是证据,是一个能让沈晏清无法再自欺欺人的、赤裸裸的真相。
命运的残酷,很快满足了他们。
在穿过一条悬挂着巨大蝙蝠雕塑的拱廊后,他们抵达了一处意想不到的地方——古堡的顶层,一个露天平台。
平台宽阔,边缘是破损的石质护栏,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头顶,不再是幽蓝的矿石光芒,也没有灰蒙的幻象天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巨大、猩红、仿佛近在咫尺的……血月!
粘稠如血的光辉泼洒下来,将整个平台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而平台中央,背对着他们,站立着那个优雅而危险的身影——古堡主人,阿刹迈。
他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啊,看来我最期待的两位客人,终于找到了这里。”阿刹迈缓缓转过身,暗红色的瞳孔在血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慵懒而残忍的微笑。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凌曜和沈晏清之间流转,最终定格在沈晏清苍白的脸上。
“尤其是你,聪明的访客。”阿刹迈的声音如同陈年美酒般醇厚,却带着剧毒,“你的‘眼睛’……很特别。它让你看到了很多,不是吗?但也让你……失去了很多。”
沈晏清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强作镇定,推了推眼镜,冷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阿刹迈轻笑一声,那笑声在血月下显得格外瘆人,“‘无间回廊’滋养于绝望、恐惧,以及……最珍贵的记忆与情感。越是强烈的执念,越是深刻的羁绊,越是甜美的养料。”
他优雅地踱步,如同在自家花园里散步,暗红色的披风在血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
“你们以为之前的荒村,现在的古堡,只是单纯的杀戮游戏?不,那太低级了。”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沈晏清,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真正的盛宴,在于剥夺。剥夺你们的希望,剥离你们的情感,尤其是……那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关于某个特定之人的记忆。”
凌曜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阿刹迈仿佛很满意凌曜的反应,继续用他那悦耳而残酷的嗓音说道:“每一次你动用那份看穿虚妄的力量,聪慧的访客,你都在以最珍贵的‘回忆’作为燃料。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那些温暖的片段,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关于你身边这位执着同伴的点点滴滴,正在一点点变得模糊,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素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