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骑车要十分钟的路途,两人一前一后足足走了快半个小时,祝千帆的手环滴滴嘟嘟地震动着,一会儿又拿起来对着说些什么,像是在给人报备行程。
祝千行听着滴滴嘟嘟的动静,琢磨的却是自己送到何向辜手上的那个手环,小孩儿到底会不会用。
上学,吃喝,买衣服玩具……给两个人花一样的钱,祝千行心里的天平似乎早就偏向一端了。
天平另一端的祝千帆全然未知,他仍深陷于自己竟然被允许前往哥哥的住所的天大惊喜之中,脑子里不停地构想着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迈进哥哥的家门。
绿箭开门的时候,他要昂首挺胸地跟在祝千行的后面,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哥哥,咱们到家了吗?”
不光如此,祝千帆决计要跟在祝千行的身后不停地呼喊“哥哥”,喊到祝千行烦为止,喊到哑巴妒嫉为止。
谁让那个人是哑巴,不会说话。
他可是长嘴了,就得这么一直叫“哥哥”,气死哑巴!
他莫名地想起那些铺天盖地地曾荼毒过妈妈的嫡嫡道道的古装剧,觉得自己像一个到勾栏抓莺莺燕燕的主母,不自觉地走出正宫的姿态,势必要和人争出谁才是祝千行的最爱的弟弟。
祝千行只用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幻想。
“在这等着,我去帮小香菇买点葡萄。”
“哎——哥!我也爱吃葡萄!”
祝千帆口是心非,这种需要吐皮的很麻烦的邪恶水果,他根本不爱吃,他喜欢的是苹果、枣子那种放进嘴里就能吃的善良水果。
几分钟后,祝千行从水果店出来,一手提着几袋子的青葡萄、紫葡萄,一手把一盒剥好的波罗蜜塞进了祝千帆的怀里。
鼓着腮帮子的主母喜笑颜开,剥好的波罗蜜也善良^-^
“哥,你不怪我了?”祝千帆一高兴起来就忘形,忘了哥哥是怎么凶自己的,又提起旧事来,但祝千行压根不搭话,只是自顾自地走着,抽空还接了个电话,对着里头的人说着什么“就快到了”的话。
祝千帆得不到回应更着急了,追上去解释:“哥,我真没用劲,是他自己倒的,他们班同学说他平常没事还去器材室举铁来着,我那点劲儿肯定伤不到他,你信我!”
“他不光举铁,他还跑步,他要跑我哪儿追得上的,肯定是圈套!”
他翻来覆去地解释,一会儿说哑巴跑得快,一会儿又说哑巴力气大,就差贬低自己是个弱鸡了,祝千行被他吵得实在受不了,嘴皮一动打断:“行了行了,别念了,我知道。”
祝千帆这才心满意足地闭嘴,踏进幽暗楼梯间的一瞬间,光影与黑暗交替,他突然灵光大发地从哥哥的回答里读出来点什么。
今天的哥哥,和前几天那个把哑巴带走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的祝千行眼带愤怒,脸上写满让祝千帆惊惧的厌恶,所以他担惊受怕了许多日,怕哥哥上门兴师问罪,又怕他不来。
可今天的祝千行有些太好说话了,甚至还百年不遇地允准了他跟回来吃饭的请求。
“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陷害我?”
“……嗯。”祝千行身影藏进昏沉里,看不清楚脸色,声音也含糊。
本来不知道的,被人睡梦里死命抱了一下,就知道了。
更重要的是,祝千行觉得自己有病,有一颗病态的圣母心,事到如今,即便和祝家闹成这样,他还是愿意相信,被自己带着背过“人之初、性本善”的养弟,还算的上是个良善之辈。
所以呛给纪凌云听的那些话,他自己都不当回事。
何向辜是个乖孩子,不吵不闹的,闹出这么一出来肯定是图些什么。
他想来想去,只怪自己工作太忙,疏忽了对于弟弟的关心,以至于小哑巴怕他敬他,要靠着伤病来与他博个亲近。
“但你骂人的话我还是听见了,该道的歉还是要道。”祝千行板着脸教训人,祝千帆这小孩儿那天说的话委实有些难听了,什么你家我家的,那不是戳曾经无家可归的小香菇的心窝子吗,他非得把人捉来,让混世魔王结结实实地给弟弟道个歉。
“道!得道!哥,你愿意让我进门了?”祝千帆一听更有戏了,赶紧谄媚表态,“你放心我进门就道歉,我给他磕头都行,我态度一定诚恳!”
“行了,别吵,声音小点儿,再烦人就回去!”
“好好……我小小声,小小声……”
进门之前,祝千行把人堵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敲了一下祝千帆的脑门:“进我家可以,不许耍少爷性子,不许欺负小香菇。”
“主母”看了一眼紧闭着的他从来没有进去过的大门,忍辱负重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