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想把它扔回池塘里,但是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左耳好像听不见声音了。
他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把青蛙放在自己的右耳边,捏了一下,听到嘹亮的一声“呱”,再放到左耳边。
什么也没有听见。
顿时,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恐惧快要把他吞噬了。
小溪站了起来,茫然无措地在池塘边徘徊了五分钟,不知该去哪儿,怎么办。他没有户籍,从来都没去过医院,也没看过医生,平时小心翼翼生怕受伤生病,此时彷徨害怕到了极致。
他脑子一片空白,视线无意识地扫过自己的手,忽然看见手里攥着的白色名片,心中一动,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转身朝自己停在一旁的摩托跑去。
他开着摩托一路进了曼谷市中心。市区禁摩,他就把摩托藏在小巷子里,一路狂奔,找到了名片上写的地址。
一栋以前从未想过能够进来的摩天大楼矗立在眼前,他想从大门进去,却被保安拦住了。保安对这个穿得脏兮兮的,满头大汗,还一身伤痕的美貌少年如临大敌,见他拿不出身份证明,坚定地把他赶走了。
小溪走到大厦外,抬起头仰望高耸入云的高楼,却只能看见反射着天空的玻璃幕墙,数不清到底有几层楼,也不知道李赫延到底在其中哪个位置。但这也难不倒他,他绕着大厦转了一圈,找到了地下车库的入口,乘着保安不注意悄悄从汽车入口溜了进去,一辆一辆辨认着车牌。
他记性很好,记得那天晚上李赫延来伦披尼看比赛的时候乘坐的车牌,也记得史蒂芬的车牌,很快,就在地下车库的一角找到了那辆昂贵显眼的黑色宾利,随后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长长地松了口气,像一只受伤的小野兽找到了巢穴,在宾利车尾的阴影里背靠着墙壁蜷缩了起来。
李赫延晚上八点开完会才下来,白天心里总想着藏在酒店的那个漂亮小孩,心不在焉,到了晚上也没拿到他的体检报告,想到还要再等一天,便开始烦躁起来。他让司机提前回去,打算今天自己开车去酒店,哪怕不能做什么,逗逗他,看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心情也好些。
本来被发配东南亚心里就烦躁。
他找到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刚想上去,忽然看见角落里有个小小的黑影动了一下,吓了一跳,还以为对家请杀手来了,心想东南亚真是太乱了。
随后那个黑影慢慢站了起来,贴着墙,抬起头,露出一张肿了半边的漂亮脸蛋,见到他,一双黑眼睛渐渐红了起来,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
“李老板……我的左边耳朵好像聋了,你能带我去看医生吗?”
李赫延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情把小溪带去私人诊所的,小孩本人倒是表现得很乖,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上,一直低头搓自己的手指头,假使忽略那一身显眼的伤的话。
他终于忍不住问:“怎么弄成这样,被谁打了?哥给你报仇去。”
不问还好,一问,小溪的眼泪又要落下来了,他摇摇头,说:“没有,我师——自己摔的。”
李赫延啧了一声,这小孩,不老实。
他换了个话题:“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笨,怎么想到去地下车库等我,万一我今天不下来呢?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小溪:“你又没说我可以给你打电话,你们这样的人规矩都很多。要是没等到你,起码我还能等到史蒂芬。”
李赫延刚想反驳,突然想到小溪处在这样的身份位置,这么做确实不无道理,这孩子看着呆呆的,其实做事还挺老道,也是,否则怎么能够独自在这种混乱的地方平安长大呢?
到诊所后,医生给小溪安排了检查,李赫延对感兴趣的人惯常是很有耐心的,尤其是新人,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注意到小溪的左小腿内侧起了一大片红疹,想起他这一身来历不明的棍棒伤,和难以启齿的出身,心中不免警铃大作,对他悄无声息地起了偏见。
这么漂亮的人,偏偏是这种出身,还不老实,但凡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留在身边。
结束了检查,小溪身上的都是皮肉伤,巴颂到底是没舍得下狠手,打得都是肉多的地方,至于耳朵,是他紧张过度,只是受了外伤之后引起的暂时性听力下降,过几天就好了。
小溪坐在检查床上,个子不够高,脚够不到地,认真地听医生讲注意事项,心情越来越好,两条腿不由自主地一晃一晃的,像个小孩子。
李赫延见他这样,又心软了,觉得他个子未免太矮了,再怎么样都成年了,他还是喜欢一米八左右的美青年。于是弯下腰捏了捏他的脸蛋,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要是再长长个就好了。”
小溪心想: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但是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说出口,干脆没理他,抬起小腿,指着小腿肚子上的红疹问医生:“这个能帮我看看吗?”
医生仔细看了看,说:“没事,常见的漆树过敏,等会药膏给你开在一起,过两天就消下去了。”
他强调“过两天就消下去”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向李赫延,生怕他嫌弃这孩子。
这两人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甚至年龄差距,都令人遐想,特别这孩子还一身的伤。
李赫延愣了一下,方才对小溪的怀疑化作了一根无形的针,在他柔软的心口轻轻扎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小溪带着点茫然的脸上,正好对方抬起头,乌黑明亮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回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