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空念头,不作多想,剥去衣服后直接跃入药池之中。
偏烫的水温让李火元浑身绷紧,浓稠的药汁将身体死死包裹,浓烈的气味撕开水面,铁棒般向鼻腔里捅,李火元被呛得咳个不停,眼睛更是被熏得无法睁开。
泡了一会儿后,李火元像是被群蜂叮咬过,瘙痒肿痛如刀刃临身,粗暴地切割肉体,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很快又被药汁的滚烫压住,化作了阵阵酥麻。
他感觉肉都要被煮烂了,大口地喘息着,身躯与知觉都被不断蹂躏,几度产生濒死般的幻觉。
这哪里是疗养,根本就是酷刑,与周青的拳脚更甚十倍。
痛苦濒临极点时,他的精神又骤然放空。
这一个刹那,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人在山中不识庐山,可他闭着双眸,却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我,细微到发梢、指端的月牙、唇上的褶皱……
白天比武时的种种细节重现,拳脚的分合变幻在脑中翻覆重演,每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都被铺展开来,他像是重新经历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它们像文字一样被清晰记录。
肉体的疼痛与精神的幻觉双管齐下。
李火元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已合上素衣。
布料缝制棉绒填充的猫坐在一旁,黑宝石磨制成的眼睛中充满敌意。
“感觉怎么样?”苗母姥姥问。
“像是……”
李火元提炼不出比喻句,便说:“像是做了很多年的苦力。”
“很痛苦?”
“是。”
“反正都是一死,平白无故吃这么多苦头,你觉得值得吗?”苗母姥姥问。
这个问题让李火元产生了片刻迟疑,这是他不曾想过的折磨,哪怕疼痛消散,取而代之的也不是轻松,而是万念俱灰般的虚无。
李火元沉默良久,心重新变得坚定,“多谢姥姥赠药。”
苗母姥姥微笑着闭上眼睛,手掌们退回了她的身后,继续作合十状。
李火元知道该离开了,他转过身后,苗母姥姥缓缓说道:
“那些破房子施展不开拳脚,如果你想练功,可以留在这里,童子们不敢有异议。”
————
“这若是在外面,我都要怀疑你是苗母姥姥的私生儿子了。”
周青听过李火元的讲述之后,忍不住说了句玩笑话。
高崖、寒溪、空了的房屋、海浪般的野草、黑魆魆的洞穴,缝在水中的鱼受惊而散,又随着流水汇聚在一起,雾从山的那头淌过来,流经这片山谷时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抛去苦难与诅咒,这里甚至算得上是怡人的灵宝之处,在此处修炼无疑要比在充满霉味的破屋里好得多,周青也更方便施展拳脚。
童子们在得知此事后对视了一眼,神色有异,却也如苗母姥姥所料,没敢多说什么。
没有一刻懈怠,今天的训练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