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与收下蜜罐,看着她,“你要走了么?”
“是啊,局都被看破了,我难道还在这里做戏么?”叶白榆抱着两只瓷罐起身,“谢相不必相送,我自己可以回去。”
谢容与没有起身,在她走出院子后闭上了眼。
直到听见她骑马走远了,才又睁开眼,拆了信鸽送来的信。
上书:卢家有难,速回。
陵城今夜不太平,卢家的大郎二郎因为“通敌卖国”被抓了。
起因是今日的赏菊宴上,卢大郎做了一首怀念亡友的诗。其中有一句“恨我生不逢旧时,哀君冤魂断南乡”被认定为反诗。
这诗中所哀之人是北黎的一位使臣,数年前曾出使南陵商谈两国之事,岂料中途被人暗杀,因此引发了南北大战。
当时卢大郎为鸿胪寺少卿,与这位使臣一见如故,私下成为了挚友。两人皆恨天下两分,使得两国争斗不断,百姓深受其苦,连交个友都要因为立场不同而不得不小心翼翼。
这位使臣被暗杀后,卢大郎悲愤不已,猜想是朝中有人故意为之,只为挑起两国交战。但调查结果却认定为是鸿胪寺安排不周,致使贼人误入,拿当时的一个办事小官顶了罪。
卢大郎那时候年轻气盛,冒死上奏申冤,坚持重新取证查案。恰好当时朝中反战者众多,见卢家人挑了头,皆站出来支持案件重审。
后来重审结果直指禁卫军,换言之,这谋杀是当时还在位的先皇或太后岳氏指使。
当然,这两位肯定不能承认自己故意挑起南北大战,亲手把南陵百姓推进火坑,只能把罪过赖在禁卫军头领身上。
卢大郎保了一个同僚,但又害了一个禁卫军头领,虽然这头领也不算无辜,他本来就是帮凶,但到底是没能真正申冤。
因此,他对两分的天下怨恨更深,无一日不盼望南北统一。
这诗中所云,恨我生不逢旧时,也就是说恨他们没能生在前朝南北一统的时候,因为两国纷争,才使得挚友冤死南陵,他为此感到哀伤悲痛。
他若单纯只是哀痛怀念倒也没什么,偏写了一句生不逢旧时。前朝亡国还不远,世人尤记得,当时萧氏策动谋反,岳氏与齐氏本是随波逐流一派,但见谋个反这样容易,就想趁乱分一杯羹,于是才导致了天下两分。
而卢大郎写这样的诗句,明摆着是指着岳氏与齐氏的鼻子骂反贼。就凭这诗,说卢大郎通敌卖国都是轻的,说他是前朝余孽都使得。
是以在今日诗会上就炸了锅,以岳家大朗为首的太皇太后一党痛骂卢大郎其心不忠,怀疑卢氏一族投靠了北黎萧氏,要助萧氏来灭南陵。卢二郎气不过,当时就与岳大郎大打出手,结果当场打死了岳大朗身边的一个随从。
这一动手打死人性质就不一样了,若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大可以诉诸公堂,先把指认的人打死了,岂非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这一来,几乎就坐实了“谋反”之实,卢家大郎二郎就这么被关押进了大理寺狱。
这还不算完。当日大理寺又在卢大郎的公房里搜找出了另一些怀念旧友的“反诗”以及几封疑似通敌卖国的书信。那些信写了什么不得而知,反正最后是被扣上了通敌卖国的帽子。
叶白榆回陵城时亥时过半,本该宵禁的城中还灯火通明,一打听,是在抄卢家。她又问卢家人被关在哪,被回说是关在大理寺狱。
男子关进大理寺就罢了,像卢夫人还有卢与溪这些女眷被关进去却要名声受损。叶白榆当即去往大理寺狱,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关照,要求狱卒将卢家女眷单独关押,吃喝用皆要照顾周全,且不要用刑。
次日一早,她早早进宫跟太皇太后赔罪。
“我昨日听闻卢家被抄,担心卢家女眷在狱中受辱,便斗胆以您的名义关照了两句,还望祖母责罚。”
虽是赔罪领罚,但叶白榆算准了岳氏不会罚。她以岳氏的名义对卢家施恩,正显得岳氏宽宏慈悲,这样现成的好名声她没有理由不要。
果然岳氏笑道:“你替我为了好人,我难道还怪你?原是应该的,便是卢家真的通敌,也不干女眷的事,就算真的有牵扯,事情没查明之前也得先优待,来人!”
她当即唤来一名心腹内侍,让他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将卢氏母女移送到宫中的掖庭狱,另外卢家的两位媳妇因受各自夫君牵连,算不得无罪,只单独关押。
“要么说得有个贴心的姑娘孙女的,我想不到的都能替我想到了。”岳氏又亲亲蜜蜜地叫叶白榆到身边坐,把她夸得天上地下。
其实心里却在想:“这姑娘看着有些城府,可惜心太软,对敌手不够狠,将来难成大事。”
叶白榆惭愧道:“不过是替祖母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帮不上大忙。”
岳氏又问:“那依你看,卢家是否有通敌之嫌?”